第二章 贵胄名曰猪头三
小胖子话音刚落，一声怒吼如若奔雷，滚滚而至，恍然间就在众人耳朵边上轰然炸响了：“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懒鬼，泼皮，滚刀肉，都给老子起来！吃完了就睡，睡醒了再吃，你们是猪吗！”
只见一彪形大汉如星降于野，悄莫声息，很是突兀地就出现在众人眼前。却说这大汉大眼重眉，紫红脸膛，挺直鼻梁，酒糟鼻头硕大发红，嘴唇略厚，微微向前鼓出，唇角弯向下方，下巴稍抬起，显得严肃且骄傲。他体格健硕魁梧，腰背厚实有力，身高一米八开外，体重绝对在九十公斤往上，大号的黑色禁卫军上尉军常服被撑得鼓鼓囊囊。
大汉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和菲特烈大帝式的夸张八字胡连在一块儿，不说话的时候几乎看不到嘴唇，左脸有一道狰狞伤疤，从眼角一直下延到下巴，像是趴了一只肥胖饱食的紫红色大蚯蚓，随着大汉说话，大“蚯蚓”也一动一动的，仿佛活了过来。
大汉是朱猷枞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兼轻武器教官朱先汐。轻武器的教程包括前装线膛枪，步枪，手枪三种枪械的学习，大汉是宗室出身，爵至辅国将军，自然是国姓，因此借着谐音，有学生送了一个雅号，名曰“猪头三”。
“我们本来就姓朱么。”一声嘀咕飘飘然然传了出来，纵是微小若蚊蚋，因无人说话，依然清晰可闻。
“偶滴神啊，哪位这么大条，猪头三会先用口水给我们洗衣服，再用吼声把衣服震干的。”朱猷枞满心的无奈，在心里对着暗自发声的白痴家伙竖起一百根中指。
“谁！给老子站出来，老子立马给你送食堂去，开膛破肚，成全你当猪的梦想。
中州主宰贵胄天家，淮右望族名门姓氏，国姓伴日月同辉，与家国同休，自522年前太祖武皇帝建立大明，淮右朱姓就是九州万方最尊贵的姓氏。
522年前，大明王师吊民伐罪，诛暴元，驱鞑虏，近迫通州。鞑元伪皇顺帝被逼北狩，神州由此昭昭乎日月，炎黄苗裔由是得解救。
521年前，故鄂国公，追封开平忠武王常公遇春克蒙元上都，鞑元伪皇顺帝北逃，我军处死蒙元宗王和平章，一血百年前崖山之耻；
520年前，故魏国公，追封中山武宁王徐公达率军北伐，于定西大败元大将扩廓帖木儿，关陇为肃；
519年前……
518年前……
1年前，就是因为你们姓朱，老子就得从军中退役，来到这里调教你们这帮混吃等死的废材。你们说，姓朱有什么不好？”整整两个小时，猪头三直说得唾沫横飞，听得众人昏昏欲睡才意犹未尽地闭了口。
“太祖爷啊，您要是早生个千八百年俺们可就真的没活路了，猪头三的口水会把人淹死的。”这一刻，所有的孩子都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和尚老祖宗没有出生在先秦充满了感激和庆幸。
“他妈的，一点五十八了！你们这些混蛋，耽误老子午睡，现在去绕操场冲刺跑五圈，立刻！马上！两点十分谁要是没有跑完老子弄死他！”猪头三貌似才想起什么，看了看表，大声咆哮起来，仿佛错过了什么宝贵的艳遇，憋得相当难受。
只是如若抽丝剥茧，深入了解他的为人，就会知道着必然又是他找的借口，以便藉此可以折腾人。这是猪头三的最大爱好，且是没有之一的那种。
“冲啊！”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出以后，众学童如打了败仗的土匪一般，狗撵兔子跳一哄而散。陆小操场一圈六百米，五圈就是三千米的距离，这些孩子的腿儿短，气儿也短，此时天又热又燥，十二分钟是绝对跑不完全程的。
“小兔崽子们，当年老子也是这么过来的。”看了看操场上哭丧着脸跑圈的学童们，猪头三咧了咧嘴，只是笑得有些黯然，似有难言之隐，又似牵动神伤。即便如他这一棒槌般粗人，此时此刻此景睹物伤神，追忆往昔峥嵘，也颇有不堪回首之慨。
几百年年来，魏国宗室前赴后继，浴血沙场，父死子继，兄亡弟承，尸骨枕藉，铺满了王国的每一寸河山。
七八十年前，第二次美洲战争最危险的时候，以宗室子弟为主禁卫军在巴拉那要塞僵持时候突然发力扭转乾坤，八千魏国宗室子弟毫无畏惧迎着三十万联军决死冲锋，整个魏军受此鼓舞终于拿下这场再也输不起的战役，而付出的代价就是当时宗室的盛年男子几乎全部阵亡，禁卫军这支魏国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从此在战场上消失了整整二十余年，用了一代人的时间才算缓过起来。而十几二十年后，当这些天真烂漫的孩子投身杀场之中，餐敌肉饮虏血之后，还能有多少人活着？自己能够做的，就是尽量教会这些孩子们如何在战场上活得更久。
学童们自然感觉不到猪头三的情绪的微妙变化，纵然这些孩子自幼训练严格，此时也感觉身体快要失去了控制，喘息声音像是进了老鼠的风箱一般，或黑红或白胖的脸憋得通红。
“老大，我不行了，将来有机会替我给漂亮萝莉们问个好，让她们来操场给我烧点纸啊。啊！可惜了我这白花花的好肉啊。”
唯一一张白胖脸的主人朱猷樘体力最差，在第二圈时就跑不动了，要不是朱猷枞一路拽着，当已掉队落在最后面。
“滚蛋！老子没有那个闲情逸致，要去自己去，你小子别装死！”前世的军旅生活的感觉在心中愈发的清晰，朱猷枞伸手扣除住了小胖子的一边肩膀，恶狠狠地吼道。
“好小子，是个好兵！”看到这一幕的猪头三暗自点了点头，嘴上还是不依不饶：“9527你个混蛋！老子没让你充好人，放开9526！”
王室陆小规定，学生在学校彼此之间只能称呼学号，不得称呼名字或者是彼此的亲戚关系。因为所有学员包括老师都是宗室子弟，几百年下来哪怕是同龄人彼此辈分也有差很多的，七舅老爷三大爷叔叔乱七八糟什么关系都有，再加上为了防止学生依仗家世欺负同学，多年以前不知道是谁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招数来。
话说小胖子尽管看起来很二，却也是一个擅长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入学四年多，整个班级也就只有朱猷枞知道了他的名字。
95是朱猷枞所在班级的班号，其中9代表第九陆军小学也就是陆军中心小学，5代表5班，至于27，则是他的学号，如此诡异的学号，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年那个经典的喜剧电影当中的如花姐姐。
“不放！胖子是我的兄弟袍泽！老师你说过，袍泽就是在战场上能给你挡子弹的混蛋！这个混蛋再胖也能挡子弹，我就是拖也要把他拖到终点。袍泽之间，不抛弃不放弃！”朱猷枞骨子里透着一股狠劲，扯着嗓子就吼了出去。
“不抛弃，不放弃！咳咳咳。”所有的学员同时大吼道，几乎把肺管里的空气都喷了出去，随即被操场上弥漫的粉尘呛得纷纷咳起来，原本颇为悲壮威武气氛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学童们挥洒汗水的操场边上有一座不起眼的灰色二层小楼，小楼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很是破旧，与四周大气整洁的建筑显得格格不入。此时，在二楼走廊最内的一间办公室里，一个独臂老人听到了声音后放下了笔，快步走到正对操场的窗口。
老人身穿黑色禁卫军中将军常服，一头银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沧桑的脸上倏地就浮起一抹兴奋得红润，一眼不眨地看着外面的小学员。
“不抛弃，不放弃。恩，说得好啊。二十年后，这个班一定会出不少的人物。还有半年，看来，我要给这些孩子们加点料了。”老人老怀大慰，开心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嗯，就像是一只偷喝了油瓶的老狐狸。
“很好，虽然你们没有一个混蛋能够按时完成，不过至少都站在了这里，五十个人全须全尾，一个不少。坦白的说，你们这一届中心陆小的六个班，你们是做得最好的。”猪头三咧嘴笑了笑，只是他的笑容过于恐怖，不但了无笑意，更显狰狞恐怖，如同是一匹对着绵羊留着涎水微笑的西北恶狼。
“听起来话无好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感觉猪头三不像是在表扬咱们，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小胖子不安地嘀咕了一句。
有些人是天生的乌鸦嘴，正如有些人天生就如河里的螃蟹可以随意横行霸道，一句我爸是谁谁比打着怪兽的凹凸曼还要嚣张。这个是天赋，羡慕不得嫉妒不得更怨恨不得，譬如小胖子，乌鸦嘴附身的他话音刚落就立刻应验了。
“我很感动啊，真好。”猪头三阴阳怪气，指着阳光下被暴晒得可以煎鸡蛋蒸桑拿的操场，道：“那你们就让我继续感动下去吧。你！你！还有你你！有一头算一头，都给老子继续跑，老子不喊停谁也不许停下来！”
“啊！死胖子，纳命来！”不知是谁先悲愤地喊出了声，顿时无数只小军靴争先恐后地在小胖子的屁股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孩子的世界是单纯的，他们的情感也是最真的，即便某两世为人的穿越众，前世不是在孤儿院就是军队，并未被社会这个大染缸侵染多少，心智依然接近儿童。
多年之后，那些侥幸活着的95班的学员都清晰地记得当年这温馨的一幕。那个时候，他们对曾经恨得咬牙切齿的猪头三也只剩下浓浓的感激与思念。没有这个那时候看似可恶的教官，在那未来接连不断恶战的残酷十年里，他们还要死更多的人。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无论曾经遭受多大的罪过，无论曾经的青葱岁月如何汗水淋淋血水漓漓，能从那样席卷全球的战争浩劫中活下来本身就已经是最好的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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