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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节 月照关河


  自汉博望侯张骞凿通西域,一条贯穿关中长安与极西大秦的贸易古道悄然兴起,自此辉煌近两千年。这一条贸易古道将中土的丝绸茶叶带往西方,换来方外的珍玩品物。因此,这一条贸易古道被世人称为“丝绸之路”。

  自长安出发,玉门关内,丝绸之路分为三支,其北支过陇山经高平、媪围,越居延流沙至张掖、敦煌;中支过上邽越陇山,经金城渡黄河,沿庄浪越洪池岭,过姑臧沿河西走廊而至敦煌;南支与中支于上邽分道,沿渭水上溯翻高城岭至狄道城,经枹罕渡河水,走湟中谷地,翻祁连山大斗拔谷至张掖,与北、中两支汇合于敦煌。

  南支沿线所经,河谷关隘随处可见,各族混杂栖居,民风多样。战时,这一条线便成为南下关中,或是北略河西的重要通道。

  狄道城西北三十里,胭脂河谷,有一重横跨黄土台塬之上的巍巍雄关。关下水流潺潺,关侧峰林叠翠,雄关耸峙,形如猛虎蹲伏,居高临下,俯视三十里河滩,故被人称“虎关”!

  虎关以东,是百里洮阳川,以西,是宽阔的枹罕谷地。据虎关可俯探河水,西进可据湟中,东下可夺金城,进而威胁河西腹背。因此,自胡赵大军威凌狄道,扬烈将军宋辑便置了一支五百余人的精兵守扼此关,以护狄道与河西的交通安全。

  建兴十年七月廿三日,是夜。

  当一轮昏黄如琥珀的弦月悄然升起于东南天际时,狄道城下的洮水便涸洇蕴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远处的胡赵大军校场内的喧嚣仿佛在那朦胧的光影下弱了下来,只有山林上空偶尔飞过的一两只夜鸟的啼叫,显得怆然而孤寂。

  淼渁的河雾中,悄然浮出*堆黑黝黝的物事,远望去似乎为一蓬蓬飘浮于水面上的杂草树枝。这*堆杂草浮枝隐隐连成了一线,趁着夜雾升起,在狄道西门城楼守哨的眼皮下,悄悄然飘向了洮水西岸。

  胭脂水在汇入洮水之处,冲击成了一面平坦的水漫滩,水流在此处变得极为平缓,那*堆浮枝杂草,慢慢飘近到水漫滩前,天空中一团黑云飘过,将缓缓升空的弦月吞裹其内,昏黄的光晕为之一黯,洮阳川变得愈加朦胧。

  那一堆堆水草突然一翻,从中跃出一个个黑影,趁着被墨云吞裹着弦月,快速趟过齐膝深的水面,隐入两山包夹的胭脂河谷的阴影之中。

  当弦月升至狄道城上空时,城东胡赵大军校场内的歌舞终于停歇了,这些酒喝得熏晕了,歌唱得舒畅了,舞也跳得尽兴了的胡儿终于散去,各自回营安歇,空留几堆余烬仍在吐着一丝丝青烟。狄道东城,松明如星,游移如龙,数千人不停奔波于城头上下,将一方方泥灰砖石搬上城墙。城头上人头攒动,打桩夯土声不绝于耳,白日里千疮百孔的城墙经数千人的修补,已恢复了一丝战前的境况,但要应付即将到来的战事,这一点成就还不能达到战防的要求,因上这些勤劳的民壮还在劳作。今夜,大概没有人能够歇息了。

  西门,那一面铁皮包裹的厚重城门在东城的打夯声中缓缓开启,一列数百人的身影自宁戎军大营内迅速开出,快速通过街坊内的青石大道,穿越城门,奔下城外的数百级石阶,登上洮水渡口停泊的官船,快速向洮水西岸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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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关下约三五里的坡岸上,住着一两户以打猎为生的猎户,胭脂河谷两岸林密,生活着黄獐、雉鸡、野鹿、貘兽等动物,猎物较为丰富,因此也养活了不少无田地耕种,靠山吃山的山野民夫。猎户人家,常入深山逐狐兔,通常都会养上一两只猎狗。这些猎狗白日随主人出入山林,晚间便看家护院。

  这是一户以竹篱为墙,以茅草为顶的猎户人家,屋舍紧靠胭脂河的漫滩,屋后是陡然而起的山势,屋前围了一方二十步见方的坡地作为自家菜园,在菜园一角山石边堆放了几捆干草,扒开一个草团,便成了一个供猎狗睡歇的窝儿。

  草窝内原本安睡的狗儿突然双耳一竖,随即睁眼从温暖的草窝内跳将出来,冲着菜园边的竹篱笆不停吼叫,这狗儿的吼叫声引得邻近的几户房舍的同类同声应和,一时间山坡上下犬吠不止,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一个衣裳不整的少年惺忪着眼推开柴门,大大打了个哈欠,嘟囔道:“阿黄,大半夜发什么疯,怎地不安生了?”

  他家的猎狗阿黄摇了尾巴,喉间发出呜咽声,随后使前爪拼命刨着成人高的篱笆,似乎想冲出园去,那少年松了松裤带,口中一边道:“阿黄快回来,真闹得烦弄人了!”一边走到篱边,掏出胯间物事就要放水。

  突然一道破空声尖啸而至,瞬间贯穿了猎狗阿黄的喉咙,那阿黄呜咽一声,重重摔倒回菜地上,身子剧烈地抽搐。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那少年的泡尿水全淋在了裤衫上,他骇然发现,自己的房前突然间多出了数十个人影,那黑影像鬼魅般突然从河滩长草丛中站起,向他的屋子摸了过来,更多的黑影正从河滩坡后的阴影中,摸向了四里之外的虎关城。

  那少年知晓在前方不远的关城中,驻守着五百个大晋朝廷镇关的军爷,也曾远远地看到过那些镇关军爷在关城下操练,看眼下这景况,河滩里黑黭黭的人头攒动,仿佛比那关城中的大兵还要多。

  东边有胡虏杀进洮阳川的消息,早已传遍了胭脂河谷,这个猎户少年也从大人们口中听了不少胡虏的典故。据说这些胡虏原是臣服于朝廷的,不知怎么突然就作了反,专杀晋人,还噬食人心,他家阿爷常告诫他白日里不要走远,东边的狄道城就更不能去了。他阿爷前几日便与邻里旺叔商量着趁早搬入往西的山林中去,待到胡虏被赶走后再迁搬回来。但是穷人搬家,样样不舍,所以几日来仍未成行。

  这少年想起了长者的告诫,瞧见了这河谷中影影绰绰的人影,突然想到了一个令他心胆俱裂的事来,忙提着裤头大声喊道:“阿爷,有……”

  话音未尽,一支利箭穿已胸而过,直将这猎户少年身子洞穿,钉入篱边的山石缝间。从这少年发现河谷有异,到他被人射杀,其间不过转瞬之间。这少年口角鲜血溢流,双眼渐渐失去神采,在濒死之前,他终于意识到,噬食人心的恶魔,已来到虎关了。

  猎户屋内传出一阵咳嗽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臭娃,你跟着瞎咧咧作乎啥呢?是不是出了盗贼?”悉悉索索声中,那人似乎正披衣起床,屋外的柴门被人用脚粗暴地踢开,几道黑影闪身而入,随后屋中响起了一声惨叫,尔后便恢复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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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关城内,镇关都尉高榳突然一个激棱,随即披衣坐起。他是被一个噩梦纠缠,随后惊悸而醒,醒后背心冷汗涔涔。

  高榳年近四旬,方面阔耳,形貌颇为英武,是距虎关五里许远的高家坞人。高家在虎关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拥有良田近千亩,仆从近百人。这高榳镇守距家如此之近的虎关,可谓是近水楼台,家业两不误,闲时常归家,与妻妾子女合享天伦之乐。

  自陇门关被破,狄道城便陷入了滔天战火之中,距城不远的虎关同样面临着沉重的压力,狄道城与虎关,与高氏坞垒近在咫尺,守关便是守家,从来没有哪一位将士如他这般感到责任如此有切身之重。

  前方的战情一日三传,狄道城东、南、北三门尽受胡赵大军攻击,只有洮水边上的西门据洮水之险,未曾临敌。敌人攻势猛狠,但狄道城军民一体,更是奋力相抗,至昨夜晚酉时,城池还牢牢掌握在宁戎军手中。

  虽战情通报如此,但高榳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夜间更是加强了关城各处的戒备。昨夜更是在关城上下巡弋了多处,深恐关城留有软腹,令敌有机可乘,又交待了负责统领巡弋的倅官提高警觉,一直忙活到了子时,才回到关城下都尉所的胡床上草草安歇。

  高榳睡梦中看见自己又回到了高氏坞垒,他的正妻陈高氏和妾室余氏及一双儿女兴高采烈的将他迎入屋内。高氏庄院一如往昔,高堂在望,高榳刚刚拜见过阿母,与陈高氏说了几句体慰话,突然看见妾室余氏双眼冒血,随即七窍血如泉涌,挥舞着不断生长着指甲的双手,扑将上来。高榳悚然一惊,大声道:“幽儿,你怎么变成如此可怖?”余氏没有答话,反而是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脖子,七窍中的鲜血都滴到了他的脸上。高榳本来颇有勇力,却挣扎不脱余氏的魔掌,忙向陈高氏求救:“娘子,快救救为夫……”然而陈高氏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包括他的一双儿女,高堂阿母也尽消失了。下一个场景,妾室余氏也不见了,而整个高氏坞垒却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房间屋梁檩柱呼呼往下掉落,将他困在了火团之中。高榳四处寻求出路,但平日里熟稔无比的高家屋舍却仿佛成了迷宫一般,周环回曲,他竟找不到一条光逃生的出路。身边的火舌越来越猛,火中突然传出他那一双儿女的哭喊声,还有阿母的声音:“儿在何处?快救为母哪!”

  高榳叫了一声阿母,突然惊醒过来,窗外月渐移西,看似差不多卯时分了。就在他披衣而起时,隐约听到关下几里外,似乎传来一阵阵犬吠声,那犬吠虽然急短,不过半刻便已静息下来,但高榳因梦境所恶,心中觉得很不安宁,便下床取下墙壁上的胄甲,自行穿戴起来。

  刚穿到半途,便听得关城上下起了一阵嘈杂之声,随后传出刀戟碰撞之声,尔后不久,他所居房间的木门便被人呯地撞开,随后他的侍从亲兵高春跌跌撞撞地冲进屋来,颤声叫道:“郎君,大事不好,敌寇已攻至关城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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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闻老友蟹的心之大作《扶风歌》又被推了,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我意歌一曲,此曲慨而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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