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三月，凌关市的春天刚至，气温便陡升。
绿枝处处抽芽，人身上的衣服一下子从羽绒服到了薄外套，轻快了起来。
温心娴精心打扮后来到丹川总部，一路飒爽地走到宋盈秋办公室外。
走廊两边摆满了娇艳欲滴的花束花盒，温心娴见怪不怪：
“今年也这么多啊。”
宋盈秋的助理回道：“是的，温小姐。”
“宋总正在接受期刊采访，请您在这边稍等一下。”
温心娴正要抬手开门的动作一停。
她大小姐脾气，要是换个人让她等她扭头就走，但……谁让这是宋盈秋。
而且，今天是宋盈秋生日，她和一派朋友们还等着为宋盈秋庆祝呢。
温心娴乖乖走到待客沙发前，吃着助理端来的可口小茶点，顺手翻阅起桌上的内部杂志。
宋家显赫，根基深厚，工业领域涉及极深。
但宋盈秋学成后并未进入集团，而是迎着浪潮，一手创立名为丹川的造车新势力。
她亲力亲为，邀请传统车企技术人才与科研人员，解决核心技术和资金链，几次布局扭转局势……
在宋盈秋的带领下，丹川从一两百家造车新势力厮杀出生路。
从不被人看好的质疑，到如今，丹川隐隐从一片造车新势力红海中脱颖而出，成为集科技理念与优异产品于一体的新车企。
温心娴越看越为宋盈秋骄傲。
办公室门打开，温心娴立刻起身走过去。
提着器材的采访团队一涌而出。
温心娴不在意他们，只往后头看。
当宋盈秋站在人群中，任谁站在这，眼中都会看不到其他人的。
但看到宋盈秋侧身与女记者笑着交谈时，温心娴酸了：
“盈秋姐。”
被她唤着的宋盈秋抬眸看来。
接受采访的稳重正装掩饰不住宋盈秋天生的妖娆，那双桃花眼轻轻一动，便掀起潋滟风情。
明知宋盈秋没有其他意思，温心娴心底还是忍不住痒了下。
她走过去：“你和人家说什么呢？连我都没看到。”
宋盈秋笑吟吟的：“于记很优秀，我想约她再见一面，吃个饭。”
这句话旁人说来实属正常，经宋盈秋说出，除却被肯定的欣喜外，还多了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绮思。
不止温心娴这么觉得，连女记者都莫名脸红了。
难怪同行知道她要来采访宋盈秋都调侃她……天知道她是直女诶！
不会吃顿饭就弯了吧？那她男朋友怎么办？
但，这可是宋盈秋的邀约啊。
女记者正天人交战，宋盈秋朝她递了张名片。
黑色名片将她的手指衬得白皙如玉：
“不过，今天我有约了，我们改日再聚？”
宋盈秋笑着说出这句话，女记者恍惚点头，收起那张带有淡香的名片跟着团队离开。
温心娴听到宋盈秋那么说，眼睛一亮：
“盈秋姐，你知道我们为你准备了生日惊喜？”
不然怎么跟记者说没时间？
在温心娴欣喜而忐忑的注视下，宋盈秋懒洋洋一笑，道：
“今年陪我过生日的人太忙，没空，我跟你们过咯。”
“太好了！”
对于成为宋盈秋的planb，温心娴没有半分怨言，只有捡到大便宜的喜出望外。
她立刻通知朋友们自己邀请成功的战绩，直到宋盈秋进了休息室换衣服，才察觉不对。
根据温心娴对宋盈秋的了解，与平时的呼朋唤友比起，她生日这天都是一个人过。
温心娴前几年就想给宋盈秋过生日，总被婉拒。
今年是跟朋友打赌失败，借着赌注的勇气才敢莽一把，直接攒了局等主人公赏脸。
那宋盈秋刚刚怎么说有人陪她过生日……？
温心娴来不及细想，休息室的门打开，宋盈秋走了出来。
先前沉稳干练的白色西装已经被换下，替代它的是一身低饱和的冰蓝丝质吊带裙，细肩带性感地挂在肩头，旁边的锁骨轮廓诱人，水滴形的锁骨链晶莹欲滴。
宋盈秋臂弯上挂着件同色系的休闲西装，脚下踩了双白色低高跟。吊带裙极好地勾勒出她窈窕动人的身姿，裙边随走动如水波荡在她腿边。
她总能把控好工作和日常的两种状态，从工作时间脱身后，她不再是个雷厉风行、见解不凡的总裁，而是拥有致命魅力的女人。
这下谁还有理智啊，温心娴只想抱着面前的人狂喊姐姐爆炒我。
但她不敢。
她只敢偷偷吞口水。
宋盈秋没在意温心娴的神情，或者说，她早已习惯被这样注视，不论是谁。
坐着温心娴开来的车，不过半个多小时，车停在酩酊门口。
酩酊是温心娴捣鼓的夜店，从开业火到现在。
宋盈秋是常客。
宋盈秋走在前面，刚推开门，彩带、香槟、欢呼冲天而起，幽蓝灯球闪烁。
浪潮般迭来的“生日快乐”中，有朋友笑：
“温心娴能请的动你这尊佛，真不容易！”
宋盈秋捻下发丝间的彩色碎纸片，随口吹到一边，凉凉道：
“怎么，编排我架子大啊。”
她声音十分悦耳，眉眼盈盈，惫懒薄凉的调笑口吻反而在不少人心头激出了滚热情绪。
暗色未能遮掩她的容颜，斑斓的光水流般映在她眼底，再扫过裸露的冷白肩背，一时近似妖异。
温心娴这类发小还能抵挡一二，眼见暗色中好几个人直直望着宋盈秋都不带眨眼的，不禁暗骂一声妖精，又得意于盈秋姐魅力无边。
作为今天的主角，宋盈秋少不了酒喝，直到微醺才放下杯子，笑着讨了个中场休息。
她拿出手机回了些亲近人的生日祝福，只回了一小部分便兴致缺缺，转而点开唯一的置顶对话框。
本来就没有未读的小红点，点进来时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
也就是昨天。
在计划今夜如何度过时，对方突然告知她今晚有个推不掉的手术，时间也长，没办法一起庆祝生日了。
宋盈秋自然表示理解。
一是她信奉工作为重，二来，她从不缺人陪。
但眼下身边喧嚣不休，好友众多，她却总觉得心里不太得劲。
她随手拍了张周遭照片发过去，打字：
“还是想跟你一起过生日呢”
“手术开始了？结束跟我说”
她没退出聊天框，喝了几口酒，又看了眼。
没有动静。
宋盈秋按了息屏。
她刚放下手机，就听见有人说：
“邱蕊的瓜吃了吗？老炒作谁谁撞脸登月碰瓷她那个……刚被扒出来是照人家下半张脸整的！”
“什么瓜什么瓜？”
几个离得近的女孩凑在一起吃瓜，不一会儿就聊得兴起。
此时音乐舒缓，宋盈秋坐得近，被动听了个七七八八。
一个自称纯天然的流量小花被扒出整形历史，因为对方爆料的是偷拍的问诊照片，锤得死死的，已经在热搜上爆了。
被热议的除却小花翻车外，还有被网友分析出的她的操刀医生。
“医生比患者还美，绝了绝了”
“看邱蕊那张脸就知道，这医生不仅长得美技术也牛逼啊”
宋盈秋拿着水果叉，觑了眼她们的手机屏幕。
屏幕中是医院官网的医生简介。
白底证件照客观忠实记录着对方的容颜，清艳的面容让人见之难忘。
她黑白分明的眼定定看向镜头，没有笑，浅色唇自然微抿，冷淡的气质与身上的白大褂如出一辙，眉眼间又有很少见的英气，极易博得同性好感与信赖。
仿佛可以内敛地接纳万物，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距离感十足。
照片底下写着：
邵妤
整形外科主治医师、医学博士
以及一堆光环般的、让病人无比信赖的荣誉。
温心娴：“刚看个科普，原来27岁就能当什么主治很厉害啊？唉，一看就是个学霸，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她看向宋盈秋：“这里头不包括你啊盈秋姐，你也是学霸。”
宋盈秋本来心情一般，听到有人夸邵妤，她眉眼舒展，还没来得及应答就听另一人说：
“专业领域八竿子打不着，是学霸咋了？进入社会更不一样了，普通医生的人生和盈秋天差地别。”
话里奉承讨好意味十足，却只换来宋盈秋一个淡淡的睨视，连笑意都减了许多。
那人讨好女神却踩了雷区，讪讪离开。
温心娴莫名，宋盈秋的脾气一贯很好，或者说很少在意什么，这是怎么了？
她小心道：“盈秋姐，你别生气。”
宋盈秋已经平静下来，指尖揉着太阳穴，言笑晏晏：
“只是有点累了，我有什么好气的？”
别人又不知晓她和邵妤的关系，觉得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实在理所应当。
真较真论起来是宋盈秋错了，是她听不得别人说邵妤半个字。
对宋盈秋而言，邵妤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人。
而这段隐秘关系，只有她和邵妤两个人知晓。
从她上初中起，她就会和邵妤时不时的灵魂互换。
即使从未见过面，但两人对彼此了如指掌，亲密无间，在宋盈秋心里，邵妤就相当于她亲妹妹。
最开始，她们会不定时不定期地互穿到对方身体里，交换身份活着，给她们造成不少麻烦。
好在随着年龄增长，现在她们的互穿次数逐渐变少，甚至变得可控。
另一个重要变化是，她们终于可以见面了。
从前宋盈秋想见邵妤，也曾经尝试去邵妤所在的城市。
但距离目的地还有几十公里时，她和邵妤的身体就承受了无法言喻的痛苦，仿佛即将灵肉分离，痛苦的痕迹在身体里残余了数月之久。
从那之后，吃到教训的两人再没有尝试过“面基”。
这些年，冥冥之中，她们感到两人见面的约束力在逐年降低，直到完全消失。
而邵妤工作上有了调动，即将要跟随导师来到凌关市省人民医院就职。
——想到这里，宋盈秋最后一点不悦也消散开来，红唇扬起笑。
等她和邵妤可以面对面相处，到时候所有朋友都会知道，邵妤是她最好的妹妹。
宋盈秋伸了个懒腰，又看了眼手机，见依旧没有未读，她踩着高跟鞋摇曳下了舞池。
-
夜渐渐深了，酩酊的音乐愈发喧哗，dj带着蹦迪的男男女女嗨翻了天。
邵妤就是在这时候到来的。
她在门前驻足，迎宾对她比其他人热情许多：
“小姐您好，第一次来吗？”
要是从前见过，没人能忘记这张脸。
邵妤微顿，无声颔首。
迎宾正打算继续说，面前的女人抛下句：
“谢谢，不用招待。”
零星的几个字，不高的音调，穿透内场燥热泄出的音乐，如一注凉泉注入人的耳中。
话语中蕴藏使人莫名顺服的信念，让迎宾下意识止住脚步，目送她走进去。
-
在来酩酊之前，邵妤刚把行李箱放在酒店前台寄存。
这是她第一次来凌关市，但对这个城市乃至于眼前的酩酊，甚至是刚刚那位侍应生，她早已通过宋盈秋的身体身份，熟得不能再熟。
不用谁来引路，她平稳地从人群穿行而过，朝目标而去。
沿途有人目露惊艳，蠢蠢欲动，却因邵妤的凛然气质怯步，转眼人消失在人堆后，只能抱憾叹息。
温心娴正在玩骰子，身边一女孩突然叫道：
“卧槽我朋友发我一大美人！就在咱们场子！绝了绝了。”
温心娴：“也让我看看。”
对上手机，温心娴眼睛都移不开了：“真美啊……就是怎么有点眼熟？”
这张脸辨识度太高了，温心娴话音刚落立刻想起来，一拍腿：“这这这不是那个——”
那个刚刚看的邱蕊的整形医生吗？叫什么来着？
在证件照里方方正正的美人医生突然出现在夜店，镀上夜店暧昧的灯光，仿佛端正好人一下子堕入凡尘。
可美人的名字卡在嘴边就是想不起来，温心娴急得要命。
这时朋友急急拍她，温心娴不耐烦抬头，就见照片中的美人陡然出现在她们卡座前，甚至停下脚步，正在看她。
温心娴愣住了，她突然脸红了。
除了不可触碰的盈秋姐外，她又觉得自己心动了。
温心娴轻声细语：“嗨？一个人吗？要不要在我们卡一起玩？”
面前的冷淡美人没有说话，但温心娴总觉得她的眼神有点耐人寻味。
温心娴正茫然，美人扫了眼卡座，像是没找到自己的目标，颔首离开了。
温心娴：？
“她刚刚看了谁？咱们里头没她喜欢的？”
“感觉来找朋友的吧。”
“不过真漂亮啊她。”
温心娴自留的常用卡座上没有宋盈秋，只有那些极为眼熟的面孔，邵妤没有多留。
促使她走进酩酊的只有宋盈秋。
夜店的气味不太好闻，空间把香水与酒、和人的体液窒在一起，像个大型发酵桶。
邵妤几不可察地蹙眉，脚下加快寻找宋盈秋的进程。
在舞池边缘，邵妤投下一束冷淡的目光。
宋盈秋心情好时会下舞池，但是……
看了眼手机时间，邵妤脚下一转。
宋盈秋崇尚尽情放纵，更讲究效率。
她不会在舞池待很久，这个点，她应该在二楼。
在二楼端着酒杯看一楼的众生相，或者是——
像眼前这样，搭讪，被搭讪。
不远处，宋盈秋倚靠栏杆，面前有个陌生的年轻女孩。
她们面对面站着，即使光线昏暗，邵妤也能看清女孩的紧张与羞涩。
与之相比，宋盈秋的神情倒是游刃有余。
邵妤脚下只停了一下，大步走近。
……
女孩拿出手机道：“姐姐，我可以加你吗？”
宋盈秋轻轻笑了笑，女孩便懂了，失望后重新振奋：“那姐姐，你明天还来吗？”
宋盈秋说：“你想我来吗？”
好像她来与不来，出现或是不出现，都由对方一句话定夺。
女孩霎时红了脸，反倒说不出话来。
宋盈秋觉得她挺可爱，笑意渐深。
她正要再说话，身边像是来了阵轻而淡的风，感觉很微妙，让她反应一下才能明白不是风，而是过于熟悉的、某个人的味道。
不是用鼻子去嗅，而是仿佛灵魂在呼应。
宋盈秋扭头，在看清对方前便脱口唤道：
“邵妤。”
“生日快乐。”
邵妤定定看她，转而望了眼女孩，再重新看向宋盈秋，语气加重：
“姐姐。”
邵妤？
真的是邵妤。
远在香乌市的邵妤，说今晚没办法跟她一起庆祝生日的邵妤，现在就在她面前，亲口对她说生日快乐。
声音很好听。
最想见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宋盈秋一瞬失神，手上的blueshark洒了小半杯。
等反应过来，宋盈秋露出真情实意的笑，眉眼皆亮，嗔怪的话语中满是惊喜：
“说是做手术，你骗我呀？”
语气仿佛撒娇，与方才全然不同。
邵妤眉眼微动，眼睛像会说话一样望来。
她的情绪尽数沉在眼底，视线停在宋盈秋身上久久未动。
两人之间的氛围粘稠得容不下别人，那个女孩原本就看邵妤看直了眼，这下作为橘外人直接认输，叹口气道：
“姐姐，原来这才是你的好妹妹。”
嗯？
宋盈秋笑吟吟地纠正：
“不是好妹妹，是妹妹。”
好妹妹可以有无数个，妹妹可只有这一个。
女孩离开后，宋盈秋重新看向邵妤，看了好几眼，像小孩子刚得了新玩具，一时看不够。
邵妤目光微偏，侧脸露出凌厉的下颌线。
宋盈秋这才轻笑道：
“走，我们回卡座，我介绍你给他们认识。你还没见过吧？”
她径自挽住邵妤的手臂，往一楼去。
邵妤来了，宋盈秋的情绪到达了顶峰。因为太过喜悦，她没有发觉邵妤在自己触碰她时身体一僵。
宋盈秋疑惑：
“怎么不回答？”
邵妤控制身体慢慢放松，嗓音沉缓：
“找你时见了面。”
音乐陡然响亮，宋盈秋没听清，凑到她耳边问：
“你说了什么？”
她的气息灼热，喷洒在耳廓。
邵妤呼吸一滞，不着痕迹地避开，直视前方道：
“打了照面。温心娴跟我说了话。”
“噢，她是不是馋你的脸了？”宋盈秋笑骂，“她一直那德行你知道的，没吓着你吧？”
邵妤短促道：“不会。”
楼梯来了上行的数十人，宋盈秋拉着邵妤在转角栏杆处站定。
“在这边等一下。”
这时手机振动，宋盈秋拿出看了眼工作群消息，等放下时，发觉邵妤已经走开又回来了。
宋盈秋问：“去哪儿了？”
邵妤用行动回答。
她顾自接过宋盈秋手中的酒杯，放到身边的矮桌上。
宋盈秋手中一空，怔愣瞬息。
接着，她空无一物的手被牵起，邵妤手腕翻转，她的手就落到了对方掌心。
邵妤用拿来的湿巾一点点擦去她方才不小心淋到手上的酒。
她的每一根手指都被湿巾照顾到，一丝酒痕都没被放过，井然细致。
宋盈秋挑眉，后腰靠上栏杆，任她慢慢施为。
直到擦尽黏腻的酒水。
邵妤手中轻缓折起湿巾，抬眸看宋盈秋，神情浅浅，淡漠的口吻在这瞬间压迫感十足：
“要擦干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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