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第279章学渣之痛

　　落尘几个见那纸堆凌乱，估计老道一时半会儿很难找着最初落笔，便静静听他讲那奇遇。

　　“贫道幼年时曾捡过一只白鹊回家去养，没想到竟是个仙女……”

　　这白鹊仙女便是桑儿。

　　年幼的老道捡了白鹊回家，疗伤、喂食，悉心照料从无怠慢。且，从未流露过将其禁锢身边充作玩耍的意图。

　　桑儿感念孩童宅心仁厚，便暂按一时，与他作伴。后至熟稔，择一时机现了真身以示，又挑无人时候教了老道延年益寿的法门。

　　老道这便算踏入了修炼之途。

　　对方见他聪慧勤学，便又接着教了下去，及至老道长成，也着实修得了一定境界。

　　二人相处融洽，又无绮思邪念，本来日子挺好。

　　未料，某日桑儿忽起哀伤，老道问她缘故，桑儿竟道，缘分尽了。又说，因为回不了家，其实她早就不想活了，只因老道这才多留了十数载。

　　老道追问，桑儿却再不肯多言，择了一个阴阳有助的吉时，不容抗拒地将她一身修为渡给了老道，然后便自散于天地就此永世诀别。

　　老道悲恸一场，念着彼此情分便想报恩，欲将桑儿用过的东西送归其家，以表叶落归根。奈何无从打听她的出处，便想着，也许仙家事自有仙家知，于是勤练所学，然后跑来登仙了。

　　落尘四个听了这一段，也是唏嘘。有心助他省些繁琐，便问那桑儿师从何人。

　　“赤松子。”老道回道，“我也不是十分肯定，只是听桑儿言及过往故事时常提及此人，从言语间推断或有师徒可能。”

　　落尘几个互相看看，似乎也不知道赤松子。

　　红泥想了想，名讳与名号有别，未必外人尽知，或从行事上倒更容易分辨一二，遂又问那老道，桑儿提及赤松子时都说了些什么。

　　老道便择捡一二回了。

　　红泥道：“旧年在槐江山听故事，据说有位能够入火自/焚、擅弄风雨的南岳真人，倒有些像他。也曾出入过昆仑，与西王母有过走动。”

　　老道闻言羞赧而笑：“贫道也是这般猜疑，所以在那大成殿上便认了左仙太虚真人为师祖。”

　　说着话，总算找着了最初的笔墨，便拿了给落尘几个瞧。

　　四人一看，或长或短，不过是几个三皇五帝的小故事，实在也看不出忌讳在哪里。落尘因为自己和莫染不太知晓尘世，还特意让屈轶和红泥甄别，结果那两个也没瞧出端倪。

　　“主要是这里，他们骂我胡扯，贫道却自觉有理有据并没说错，只可恨脑中记忆有限，此处又不得藏书参照校对。”老道以为遇见了知音，在纸上圈了一块，兴冲冲求证道，“你们以为如何？可是也赞同我这说辞？”

　　四人闻言再行细看，却是一段炎黄考证。

　　几人学识有限，其实对炎黄所知不甚了了，难有详述。唯知，世人尊炎帝神农氏为三皇之一，尊黄帝轩辕氏为五帝之首。二者皆已晋升神位，尘世功勋亦成过往履历。

　　而这老道文中……初时落笔阪泉之野，炎黄三战，以及涿鹿之野，黄帝大战蚩尤，看着并无不妥。接着却说，世上本无炎黄，皆是世人臆造。

　　四人见那臆造之言，不由瞠目，往下再看，却又见他引经据典，剖析得头头是道，似乎也算言之有理。

　　老道大意是说，炎黄之所以为臆造，全因西周政/治故。

　　西周本弱小，却能夹于戎狄而生，后更联盟八部蛮夷灭商，盖因姬姜联姻，西周借势壮大而有成就。

　　姜嫄踏足神迹而生后稷的传说，其一旨在“受命于天”，以便周人以天子身份自居；二是西周王室在对姜氏示好，自认始祖出自姜氏女，为的是强调姬姜一家血脉相连。其三则在稷之一字，表达的是农业期望。

　　及至西周强大，为抗外戚干扰，遂又有少典生炎黄的传说。按此说，炎黄乃同宗血脉，一生姬水，一生姜水，炎黄之战，岂非意指本是姻亲的姬姜同室操戈？

　　所以，炎黄之战，以黄帝获胜取而代炎为告终，这是周人在以姬姓向姜氏宣告主权。

　　又说，炎帝与神农最初本非一人，及至牵连上刀耕火种的厉山氏，方才合体。神农转渔猎为农耕，承庖牲之木而生火德，遂谓炎帝。

　　姜从羌出。前有与商冲突，后有与周融合，乃指姜氏由来。羌，从绳缚从火，氐姜亦有火葬习俗。故，火之于姜羌的神圣意义，以及与刀耕火种的农业期望相合，成就了炎帝姜姓。

　　黄帝，即皇帝，遵天命而有。木生火而有炎帝，火生土而有黄帝。周人冠之姬姓顺理成章。

　　所以，从谷物“稷”奉天命降生成周人始祖开始，到炎黄大战的传说，一直就是西周王室权谋之术下缔造的一连串政/治神话，为的是舆论造势。

　　世人尊炎黄，始于周人尊其姬姓父族和姜姓母族。

　　老道那纸上细致繁杂远非这些，后边更有蚩尤、夸父、女魃、应龙一干，也都经由考证各归了炎黄两族。所涉大战如何对阵，起因、过程又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战事结果，均以代表黄帝的一方完胜。

　　故，后续种种，亦是炎黄大战延伸，姬姜相争余音。

　　落尘四人看完老道的文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老道所言，早已超出他们的认知。

　　莫染看看左右，问老道：“你写了这么多，怎么不见刑天？”

　　老道翻了翻，好像是没有。于是反问：“刑天何人？”

　　“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于常羊山。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老道问：“帝乃何指？”

　　“黄——帝吧？”莫染有些不自信，忘记哪里看来的了。

　　“黄帝争神？”老道笑道，“虽言神话，虽言天命，但自后稷起，周人先祖便是人，而非神。是神迹所生，天之骄子，终归是人而非神。”

　　又言，“常羊山乃指羌出，刑字古体乃刀耕之相，大约类同蚩尤、夸父诸般，亦是炎帝一族。断头于黄帝之手，倒也说得通了。”

　　红泥一旁嘀咕道：“你言臆造，言非神，那你干嘛来了？”

　　“贫道登仙与炎黄二帝何干。”老道反问，“天上天帝姓姬姓姜？”

　　红泥哑然。

　　还真不知道太微庭上那位姓甚名谁，也不知道炎黄二帝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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