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轮回梦魇

　　这高烧来得凶猛，白梅连续三日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乔大夫来看过几次，说暂无性命之忧，但如果再高热不退，恐怕是要烧坏了脑子。海棠到玉娘那儿跪求了一通，终于被准了不去上课专门照顾白梅。幸而有她日夜不离的看护，到了第四天，白梅终于清醒了几分。

　　海棠差点喜极而泣，拉着白梅的手激动道：“没那么烫了，终于没那么烫了！”

　　白梅努力回以她一个笑容，呢喃道：“谢谢。”

　　海棠摇头：“以后再不必说这个字，若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就是姐妹了。”

　　白梅微阖的眼帘长睫颤动，保持着微笑，没有答话。

　　海棠只当她是默认了，一边给她换湿毛巾一边长吁一声，道：“这几日你一直昏睡着，也不知梦见了什么，表情那样痛苦，可吓坏我了。”

　　白梅心里一惊，生怕自己在不清醒的时候说了什么要命的话，连忙瞪大了眼睛，硬撑着支起身死死扯住海棠的衣角问：“我可说什么了？”

　　海棠惊叫一声：“这是干什么，快躺好。”

　　白梅不松手，但身上实在没几分力气，海棠稍用力便把她按回了床上，费解地看着她，仔细回忆了一番，道：“那倒没有，就是偶尔会说一句，不要什么的……不要什么？”

　　白梅这才松了口气，无力地垂下手，苦笑一声，又闭目养起了神，道：“没什么，昏迷着，都忘了。”

　　怎么能忘呢，那三天三夜沉痛得仿佛无法醒来的梦魇之中，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梦境——宽敞明亮的祭堂里跪着许多人，堂上没有棺淳，也没有牌位，只有空荡荡的香案和满屋子流泪的蜡烛。人们身上都穿着孝服，静默地垂着头，气氛凝重，偶尔能听到几声啜泣。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站在香案前，一听到啜泣声便猛地用拐杖敲一下地，厉喝道：“不准哭！”声音苍老沙哑，却极有威慑力，祭堂里便又陷入了沉寂。

　　白梅跪在这群人中间，突然看到香案旁边的蜡烛倒了下来，燃着了香案上罩着的白布，一股烧焦的味道瞬间弥漫在祭堂内。她想出声叫大家快走，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然后便感觉到一双手，拖着自己往祭堂外拉。

　　跪着的人们都回头看她，神情各异，目光复杂，有不舍，有心酸，也有悲伤绝望，更有羡慕，但是没有一个人动弹。火势须臾间变大，呼啸的烈焰包围了人们，她拼命地哭喊，拼命地挣扎，全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来自地狱的火舌吞噬了一个又一个生命……而后，她在这场大火里蒸发掉了所有的眼泪，从此整个世界都是这无止境地灼烧着她的烈焰，片刻不得安宁。

　　她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薄衾，强忍着眼眶里的一滴泪，那滴泪仿佛凝聚了她无尽的恨意与怒火。现在，至少现在，还不能让它流下来。

　　却说距离来香院很远的洛城的另一端，近来，也有人连续几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身披紧身劲装，腰佩长刀的随身侍卫模样的男子，在屋里一圈又一圈地踱着步，双眼布满血丝，黑眼圈显而易见。

　　敲门声响起，他大步过去开了门，没等门外的护卫行完礼便直接揪住对方的衣领提小鸡一样拎了起来，问：“查到了么？”

　　那护卫被他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只觉呼吸困难，颤声道：“属下无能……”

　　“废物！”他一气之下直接将那人丢了出去，虽然没扔出多远，但这一摔也够受的了。

　　可怜的护卫强忍着疼痛，抓紧时间从地上爬起来，调整好姿势，道：“我们追踪的线索都已经断了，何况这已经过去了四日……”

　　男子摆摆手，有些不耐烦：“连一个受了重伤的刺客都追不到，我要你们何用？他总不能回去等死，要看大夫的吧！给我再去查，哪个药铺最近出售了大量止血散金疮药或者与其相关的药，沿着这条线继续查！”

　　“是，属下领命。”护卫生怕他再拿自己出气，听了令急急忙忙去了。

　　那护卫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个白白净净的小厮，恭恭敬敬地向他作了个揖，尖声尖气道：“主子有令，命大人前去书房议事。”

　　男人苦恼地扶了扶额，心知怕是又逃不过一通教训，拱手道：“谢姜公公，小的收拾一下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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