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习惯
这日傍晚，姬峻熙按照相同时间在停车场徘徊等候，可时间一分一秒逝去，已过了他平日正常下班的时间，他却依旧等不到那抹总是挂著笑容的纤细身影。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电话不通，短信不回，他已经目送了好几位同事开车离去，姬峻熙心中升起莫名烦躁。
走上地面，望着熙攘的马路方向，仍是不见人影。正想着要不要到图书馆正门广场去迎人，他才惊愕地想起——她会依着常人的路径前来？
谁知道绿荷子平时是飞来的，还是变戏法出现的——他竟然从未询问过，从来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能走回停车场继续等待。姬峻熙向来温和、斯文的脸庞，难得浮现一丝懊恼之色。
这小一个月的相处，他将她的准时现身当成一种理所当然，大概是相见太过容易，他未曾想过，即便是妖精，也是会放人鸽子哒！
暗暗不爽之余，他仍是不死心地继续等待……又过去好几分钟，他终于放弃，安慰自己，或许绿荷子真的是有事，作为非人类的她应该不会遭遇意外的吧？
心中想定，他转向自己的座驾，准备回家。
车子引擎声响起的同时，饱受他怨念的女主角总算出现了。
“抱歉抱歉……”绿荷子一下闪进车子，双手合十对着脸色不善的他致歉，“系里临时开会，全系学生必须都要到场。我以为用不了几分钟的事儿，没想到耽误到现在……”
他瞪着她，“你不会发条信息吗？”害他担心了近一个钟头，尽管他深知根本无需为她操心。
面露尴尬，她讪笑，“手机……呵呵……去开会时走太急，忘了带了。”
男人凶光乍现，斯文的形象荡然无存。
继续温颜赔笑，“会议结束后，我是第一时间就赶来的。我保证你看见我的前一秒我还在学校呢，所以，别生气了吧？”
他有生气吗？
继续瞪视，“无论如何，今天算你失约。”
“咦？”怎么这样，她已经很尽力了啊。
欲哭无泪的她再次呈现出包子脸，看上去可爱极了。定定看了她一眼，他发现自己浮躁的心，此刻已然平稳。
“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饭，今晚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趁着她还在“内疚期”，他早一步撂下话。反正这个点回家做饭也嫌晚了。
但凡脑子正常的成年女性都会把这样的“霸王要求”当做约会理由充分利用了，绿荷子偏偏就不在这群人的范畴。
“抱歉，今晚真的不行诶。”面有难色地婉拒，她真的有事诶。
“怎么？”有些讶异地问道，姬峻熙直觉地认为和她学校的那场会议脱不开关系。
“是实习的事情啦，我以前有和你提过的。”想来参与到自己一半生活中的他还是有知情权的，绿荷子便一五一十地将下午会议灌输的具体思想陈述了出来。
“所以一会回去我还要做些准备工作，不能请你吃饭了诶。”
是这样啊，脸庞略显失望，随即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姬峻熙回复温和的笑。
呀，姬大帅哥不会因为蹭不到饭而不高兴吧？绿荷子偏首沉吟了下，她蓦然柔笑道：“外食既不安全又不健康还不见得好吃，不如你来我家，我煮顿家常菜请你！”
“啊？”去她家？
“就这么定了，我家人很多的，到时候一定会很热闹。”正好让老朋友相聚，呵呵。
人、多？！
不太愉快的回忆快速占领上神经中枢，刚刚扬起的心再度沉了下去，好，他就等着瞧，她家中的人是怎么个多法!
对姬峻熙许下的承诺几乎变成一纸空头支票，到底啥时候能兑现，绿荷子自己也没谱。
刚到YT区经济调查组上岗几天的她差点没被一单单杂乱无章的数据表弄死，这些工作是人做的吗，啊？欺负他们这些廉价劳动力啊！
踏出区政府大院，精神瞬间松弛下来，她才感觉到浑身像一滩软泥，一点劲儿也没有了，软绵绵地拾不起个儿来。
如果日后一个月就要在这样被压迫的环境下渡过……绿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可不可以选择不要实习鉴定这份学分啊？
“浩南是我们多年的兄弟，这种时刻，既然他邀请了，我当然要去。”姬峻熙闲适地立在马路边讲着电话。
听到他温和的口吻，无线信号传来郑哲气急败坏的声音，“如果他当你是兄弟，为何要做出背叛你的事？我怀疑他就是故意的……到时候他抱着吕均薇给你难堪怎么办？”
“不会的。”深谙李浩南的秉性，以至于他这话说的底气不足。
读书那会，因气质品貌略逊自己一筹的富二代就时常给他找些麻烦。在他看来，这种任性幼稚的行为实在是无知到一定程度了。可偏偏在其他事情上，他们几个大男生倒相处得十分要好。只要不涉及女人，他们必能“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以为走出校园的李浩南能成熟起来，可这好玩的心性还是半点没有变。
仰望着黑漆漆的天，姬峻熙说出的话不知道是在安慰好友还是安慰自己，“不用担心，这种上流社交宴我还应付得了，何况又不是无偿打工。”看在钱的份上，他也要低一次头嘛。
“我早和你讲过，真的需要用钱我可以……”
又来，有时候他都怀疑郑哲投错了胎，或者近几年做男公关太投入，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碎碎念。
无奈轻笑着，姬峻熙在电话中继续抚慰着好友。说来奇怪，就好像受委屈的那个人是郑哲自己似的。
就是这淡雅的笑容，在街上引来无数花痴行注目礼。
他的侧颜迎着夜色，目光上扬，睫毛像黝黑的蛾翅，歇落在俊秀的面颊上，在旁人看来是一种温柔的神色。
看到这样的他，绿荷子心跳没来由的漏跳一拍。她不自觉地轻捂失序的心口，这种感觉好奇怪哦。
“不说了，我这还有事，拜！”抬眸就对上黑宝石似的两个眼瞳，姬峻熙不疾不徐地切断电话，嘴边含笑，“你下班了？”
“嗯……我不是告诉你今天不要等我了嘛。”稍早些她发过讯息给他，是以从未料到会在单位门口相遇。
啊，绿荷子懂了，大概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影响了自己吧？
果然……姬峻熙有些无奈扯了扯嘴角，“没看见我的短信吗？我今天晚班。”
“短信？”绿荷子迷茫的掏出手机，啊，好像真的有诶。“抱歉，手机静音了。”
所以，就算他打电话都找不到人是吗？姬峻熙为之气结。
不过，她复抬头睨视觉，“你又是晚班吗？”
昨天晚上，她下班时省图已然闭馆，还以为要挨骂的她乍听到姬峻熙说他轮值晚班，她便厚颜无耻地节省掉道歉的口水。然后他今天也是晚班，事业单位都是这样排班的咩？
姬峻熙笑了笑，没作过多的解释。实际情况是，他和同事换了班。
他告诉自己，只是机缘巧合同事开口请求帮助，他做了个顺水人情，只是这样而已。
可让他没料到是，发出的短信再次石沉大海，他真的很怀疑就一个未毕业的大学生而言，实习工作的任务量有那么重吗？竟是让她偷闲看手机的功夫都没有。
既然确定她不会去找他，那他提前守在这里总没错吧，好在运气不错，让他逮到人了。
代价嘛，就是时间已经比较晚了。
看了眼手表，姬峻熙微微皱眉，“都九点了，你晚饭有没有吃？”他有工作餐，但是绿荷子就不一定了。
不提还好，提起晚餐，她就要为小肚子鸣不平了，实习单位根本就没人管伙食嘛！
两人好歹也相处一段时间了，姬峻熙自是识得她两眼冒绿光的背后含义。这傻姑娘，一涉及到食物就只会睁着大眼睛，不停地四处寻觅。
“……那我们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哦，好呀好呀。”绿荷子笑得异常灿烂。
真是……好容易满足……
“走吧，我知道附近有家馆子味道还不错。”说完，他很自然走在前方引路。
走，当然要走，还要在满大街同性路人嫉妒的目光中昂首阔步地走。
虽说，方才他们这段对话确实容易引起旁人误解，当然实际情况也一样，他们一起上班，一起返家，不是她目送他上楼，就是他迎视她的出现，有时候还要共同解决某种生理需求，例如吃饭……
偷偷掀起眼皮向姬峻熙的背影一耀，她也觉得两人关系有些暧昧，他们既不像普通朋友，也不像主雇关系，就像……热恋中的情侣似的。
情侣？这个想法让绿荷子有些错愕，她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呜呜……在惊诧过后，绿荷子悲催的发现脑海里自动生成了某种画面——两人手心相牵，其乐融融……哦，不！她最近没有在做春梦了啊!
极度的羞涩染指了她的小脸，直到饭店落座也没缓过来。
姬峻熙绅士的替她拉开椅子，等她入座后，才欠身在她对面坐下。
这样的行为不招人误会都难吧？……她怎么还在琢磨？绿荷子不懂，为啥从刚才开始自己竟然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啊？
“小绿，你怎么了？”瞧她如坐针毡似的，这家店的环境不至于令她反感吧？
还不是因为你！白了他几眼，绿荷子接过菜单默默点菜。
嗯？
拿到手的除了饭店的菜单还有服务员暧昧的眼神，姬峻熙微窘，懂了她的别扭。
两人分别点餐后，趁着服务生倒水时，不约而同的朝对方偷瞄几眼。
见对方跟自己有相同的动作，他们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也稍微化解存在两人间的尴尬。
“姬大帅哥，你魅力好大哦，以后我还是不要单独和你走在一起了。”好怨念，且不说他们本就不是情侣，就算是，遭受这么多无形的“攻击”，她也会不舒服的啊。
绿荷子的抱怨飘到姬峻熙耳朵里却换了个味道。
“担心有人误会？”
“当然！你没看见那些路人是用什么眼神看我……唔，我又没抢她们的男朋友，呃，这么说好像也不大对……”埋口啜饮了几口白开水，绿荷子咽下怨气。
“只是路人，有什么关系？”还是说这种平白生出的误会，会造成她的困扰？他摇头，表示不喜欢这种推断。
瞧他说的轻描淡写，敢情被目光追杀的人又不是他！
她的不悦最终还是令他放弃自私的念头，他……本是想套套话的。不得不说，他想当好奇她的“家庭情况”……呵，罢了。
姬峻熙双手顶着下巴，温和地笑着，“看你这么委屈，明天给你放假，如何？”
为什么？绿荷子连忙抬起头。
“我朋友计划在家举办一场晚宴邀我过去帮忙.明天下班后我会直接去他家，就不用你再跑一趟了。”这样的宴会怎么也得持续到十点以后，没必要拖着她受累。
唔，是这个样子。
“你朋友家住哪里，会很远吗？”
回忆起宴会细节，姬峻熙微微蹙眉，“在南郊吧，具体地址我还没有查。”富人们的豪宅多数都是远离市中心的。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还是坚守岗位吧，大不了我晚点去‘接你’喽。”
接他？若不是绿荷子随口诉出的玩笑话，姬峻熙险些忘了他们在一起的初衷。是呐，他竟是快忘记她做保镖的本分了。
时隔这么久，再未有不利于他的事情发生，他几乎忘记了世界还有一处阴暗的角落。
也许，他猜测，达官贵人可寻的乐子那么多，他这个人应该是算不得什么。所以他早就认清了不再需要她帮助的事实，可偏偏——
“那就……麻烦你了。”
习惯太容易养成，他也太纵容自己，等察觉到异样时，他已经由着她靠得太近。
“不会麻烦啊，反正我也习惯了。”
她也习惯了？会是他理解的那样吗？
姬峻熙略有些吃惊的回望她，然后再看见绿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伴着食物，他有些失落，她所说的习惯应该并不如他感触的那样深刻吧。
可是姬峻熙想错了，绿荷子此时思考的问题其实很深刻。
“峻熙，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吗？即便没什么意外发生，她仍是认真对待许下的承诺，一天都没有松懈过。
“……”忽然被点到死穴的男人，瞬间哑口无声。
他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整个事件的原委，当初不告诉她，是因为他要借机探寻自己的过去；时至今日不告诉她，是因为暗地里作祟的那份私心。
他当然知道以她的本事摆平一个凡人是不在话下的事，可他也很清楚，以绿荷子恩怨分明的性格假如知道自己骗了她，那后果肯定会很糟。
哎，面对这种单细胞生物，他好像有些……进退两难。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直到扫荡完全部食物，绿荷子喊来服务生埋单。
“我来吧……”让他等，还让他付账，她有些不好意思。
姬峻熙抽起账单，对她说，“今天算我的，但是你答应我的那顿家常菜可别忘了。”啊——
脸垮了下来，她好像真的快忘了这档子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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