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山间狐女图
苏夏阳应该是从小被捧在蜜罐里长大的那种富家少爷，他的生命中还没遇到过几个敢对他说不的人。
“你是谁？”苏夏阳口气不慎愉快。
叶海眼角微抬，回答：“画的拥有者。”
苏夏阳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和不屑，“卖不卖不是你能做的了主的，就比如现在，不该出头的时候就最好安安分分的。”语气中的威胁意味很浓，连红毓都忍不住看了叶海一眼。
副馆长左右都得罪不起，连忙充作和事老，谁知叶海却很配合的耸了耸肩，一幅无所谓的态度，“苏少言重了，画不卖并不代表对苏少不尊重，叶某只是觉得，您和红小姐初次见面，就这么站着好像是对女士不尊重呢。不如大家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您说呢？”
此话一出，在场其余三人的表情各具特色却又同样精彩。苏夏阳哈哈大笑两声，为遇见一个上道的人感到开怀，他爽朗的说，“叶先生是吧？我觉得你的提议非常好，明天的展会苏某定会来捧场。”
叶海边道谢，边向一脸疑惑的红毓递上高深莫测的笑。
红毓双手环肩，她很意外自己骨子里那股子任性已经被叶海成功挑起，这个男人实在让人好奇的紧，她倒要看看对方给自己布下了什么局。
“好，”红毓一改方才的客气拘谨，很爽快的答应了提议，她也回给叶海一个“尽管放马过来”的眼神。
后者笑了笑，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开。
那个背影………红毓盯着叶海远离的背影若有所思。
苏夏阳不亏是上流社会人士，喝东西都要光顾专门服务高端人群的会员制Club。
时间还未到夜幕降临，Club的酒吧区自是没有太多客人。即便如此，经理还是很快为苏夏阳安排了调酒师以及助唱人员。
“红小姐，这里环境如何？可还满意。”苏夏阳对自己的魅力一直都深信不疑，而面对红毓，他却感觉有点没底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淡定得无欲无求，对付这样的女人他真的没啥经验。
红毓落座之后就盯着演唱台，她的感觉告诉她，叶海有意无意引导她要察觉的东西就在那里。
会所里的灯光逐渐变得昏暗，天花板镶嵌着这个年代不再常见的魔球灯，音乐声响起，在五光十色的光影中，主唱翩翩登场，忽明忽暗的剪影几乎让人遗忘了她的性别。
那个女人，真是该死地漂亮！红毓相信苏夏阳应该也发觉了，耳边再没有了他的聒噪，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确实，苏夏阳此时不仅仅被主唱的容貌征服了，还有那柔情似水的嗓音，每一个音符都跳动着钻进了他的心窝。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
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
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
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海誓山盟都化做虚无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
————这是陈瑞的《白狐》，红毓也很喜欢这种风格的歌曲。
一曲结束，苏夏阳还沉浸在歌声里不能自拔，红毓有些意外的看到了眼前这位阔少眼中似乎闪动着某种光芒。
Club当值经理也洞察这点，他立刻请来了主唱。
“苏少是么？”女人来到他们的卡座前，大方地入座。
女人吐气如兰，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几乎是令人如痴如醉……
红毓发出一声叹息，就像第一眼留下的印象，这女人真的好美，举手投足间，都是风姿绰约，然而最让红毓感叹的却是她那张脸，那张几乎让她魂牵梦绕的脸……
“你，究竟是什么人？”红毓在心中默默低语。
都说女人是超级敏感的物种，她们善于洞察任何危机和潜在的威胁，比如此时此刻，红毓就有种被当做敌人的感觉。
红毓瞅了眼仍然花痴陶醉着的苏夏阳，然后嘴角扯出一抹笑，淡淡的开口，“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女人高傲的抬起头，以同样的审视目光打量红毓，那意思似乎是看看你够不够格当我的对手。奇怪，红毓想，难道她这么快就盯上苏夏阳这枚金龟婿了么？
“白颖。”
红毓默念着这两个字，确实人如其名，如果她还是那时看见的那个白衣女人。
“这位小姐，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么？要不为什么你一直盯着我看？”
答案你应该知道吧？红毓俏眉一挑，表情深不可测。
白颖嗤笑一声倒是没有吱声。
“苏少，就让白小姐在这陪你吧，我还有准备工作没有做完，这就先回展馆了。”红毓知道再待下去也获取不了再多的有效信息，所以早早告辞离去。
“啊？”苏夏阳这才稍微恢复了点意识，看来整个人已经彻底被那个叫白颖的女人收服了。“红小姐……这，苏某……”
红毓笑着摆摆手，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说也罢。
“那好，明天展会结束后，苏某要在自家举办一个小型Party，如果红小姐有时间的话，欢迎光临。”苏夏阳又将目光移到白颖身上，“当然，白小姐也一起吧。”
白颖笑着答应，苏夏阳又被那笑容魅惑陷入了呆滞。
红毓连客套的话也省了，深深看了一眼白颖后，径直离开。
那些破碎的线索在脑海中匆匆闪过……她开始期待明天了。
第二日的展销会也顺利进行，结果也很令主办方满意，作为本次活动的主要赞助方，苏夏阳上台作最后的致辞。
苏夏阳当场宣布将购买的古画赠与自己的亲密女友——白颖。
今日随行的白颖身穿一件大红色短袖旗袍，完美地展现了她纤细的腰身，下摆露出修长的大腿，在迈步上台时，春光似有似无诱惑着在场所有男性。
红毓并不奇怪一夜之间两人会进展得如此神速，她好奇的是，为什么叶海承诺过不卖的那幅画会出现在苏夏阳的手里！
而那幅古画的主人，此时正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红毓甚至连他的表情都没瞧见，那个男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间。
轻纱的大床盼，一个女人立在那里，房间摆放着各种价值连城的饰品，她都无心欣赏，闭上眼，白颖任由思绪沉淀。
风吹动窗，带动夜声响，在静寂的黑暗中，任何声音显那么突兀，她知道来者是谁，连眸也懒得睁开，
一道黑影，来到她的身后立定。男人的手伸向白颖胸前，衣襟滑开，露出一片白皙如雪的诱人景致，耳边传来男人越发浓重的呼吸。
白颖笑了，嘴角绽放出最美丽的白莲花。她突然转身，将苏夏阳推倒在大床上，而自己以高傲的女王姿态俯瞰着他。
弯弯俯下身，她在男人期盼的目光中缓缓爬上床，纤细的右手抚摸着胸膛，沿着跳动的动脉划到了咽喉处。
苏夏阳起初很享受这种异样的刺激，直到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危机感才迟钝的造访他的大脑。他只觉得握住脖子的手掌正施加着非人的力量，那不是……不是一个普通女人能有的力量。
“苏夏阳，哦，或许……我该称你作夫君？”白颖缓缓说道，字里句间预示着死亡，“当初，你可有想过会今天？”随着苏夏阳颈项传来骨头破碎的声音，他口中涌出鲜血，双眼暴突，整个人再没有了气息。
“哈哈哈哈……”——宁静的夜被女人的狂笑声打破，白颖如鬼魅般披头散发，她大张着嘴，批命地大笑，笑到山河变色，笑到眼中挤满泪水，笑到心被扯碎……
“为什么！”她仰头长啸：“为什么！为什么杀了他，我还是这么难过……为什么”她干涩了几百年的眼啊，如今手刃仇人的她竟又迎来了泪……
“因为仇恨没办法平复你渴望被爱的心。”红毓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闭嘴！”——白颖双眼赤红地瞪着红毓，“你懂得什么！”
红毓无所谓地歪了下头，说道“你们之间的纠葛我确实不懂，我只是能预感到，你虽然恨了这么多年，却也盼了这么多年，但是未来呢，你将永远活在悔恨、不解和迷茫之中，再也无法解脱。”
“解脱？解脱？！”白颖呢喃着这两个字，她语气骤然变冷，“我先让你解脱！”说着，双手化爪，对着红毓冲去。
红毓早有准备，只见幽光一闪，她手中多了一把匕首，眼瞅着两人即将动手，突然，另一处角落里闪出一道人影将白颖紧紧抱住。
红毓定睛一看，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叶海，看来这架应该不用打了，红毓收起匕首，淡淡地说道，“她杀了人，司法部很快就会来人，要是我姐姐们来了，你们决计走不成的，趁着来得及，你们赶紧走。”
被叶海搂住的白颖显然已经有些神智失常，红毓当下有些后悔，没有阻止她手刃仇人，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叶海扫了眼大床上的尸体，面上露出感激之情，他对红毓说，“看来我真的没看错你……我替颖儿谢谢你！”
红毓笑了笑，她只是把所有线索都串起来了而已，不过有件事她确实很好奇，“你能告诉我那幅画的故事吗……”
叶海没有回答而是抱着白颖离开了，他们消失的身影残留下几缕微光，为红毓写下了答案。
红毓走回床前，那里躺着一头被扼死的猪，苏夏阳在床底睡得正香。
几日后，按照叶海留下的线索，红毓又回到了终南山，那处她看到灵识的地方。
仔细寻找，耐心寻求，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果真从泥土里挖出一节残破的竹筒。
将残筒清洗干净，红毓可以看见内壁上刻着几排密密麻麻的小字。
只是读过之后，红毓却有些茫然了。
把残筒收好，她想起绿荷子今天要烤披萨，赶紧的，晚了就抢不到了。
唉，美食永远是女人的最爱啊。
残筒躺在储物柜上，那些娟秀的字迹代表许多生命曾经来过、活过、爱过：
“竹林的深处有一间竹屋。
竹屋里住着一个白衣的书生。他每日在屋中写字作画，有时候从竹林间的小道经过，去远处的小镇上卖字画。他总是天微明就动身出门，又在月色洒下的时候回来。
书生有着清秀的长相，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竹子和糯米的香味。我看了他很久，心里无数遍幻想着被他搂在怀中，慢慢吸干他精血的滋味——那想必是，异常美妙吧……
于是有一天，我扮作一名受了伤的女子，坐在他归家的小道上。
月华淡淡地洒落，将远近竹影映成一片深浅不一的斑驳。他来了，见到我，如我意料之中那般对我温柔呵护，他抱我回家，将我留在他的竹屋之中。
日子久了，他喜欢将我抱在怀中，教我写字画画，教我摆弄那些笔墨纸砚。渐渐地，我贪恋上他的体温，舍不得吸取他的精血，希望他能和我在一起更久一些……
在一个满月的夜晚，他在书房里拥抱了我，那种感觉好似整个身体都融化了一般令人沉醉。
然而，天亮的时候，我看到缕缕熟悉的狐妖之息融入桌上新研的墨中，而后挥洒成一幅窈窕的《山间狐女图》。
他的怀里没有我的身姿，而我……再也走不出这间竹屋。
后来，我看到许多个像我一样喜欢上他的狐女精怪，像我一样被他摄走妖力，禁锢魂魄。她们也和我一样，虽死，无怨。
直到一个手持折扇的青年，在某个晴朗的白天，踏入这间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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