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玉湖游（二）

　　于人道之人而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便是不共戴天；而对于古神炙月而言，这横出的煞气亡了他钟爱的女子，而那人道的不仁亦是颠覆了他的神谕。钟于情而情灭、许以诺而事今散，于他，这便是最大的痛苦了。

　　他曾以为自己是个喜好游乐、无视情爱的逍遥古神，对这三道的一切都只是抱着猎奇的心态。但自从遇到了那个叫姜若兮的女子，便是一切都变了。她似乎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她让他开始变得像一个人一般，思虑、情爱。

　　可后来，她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死得悄无声息，甚至，她死在了自己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身为古神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恨极了那些煞气，也恨极了与那煞气有关的一切。

　　因此，在听到了煞界出乱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希望可以独自前去，因为那是自己的仇，只关乎于自己，与那个已然不属于任何地界的女子。但释天却认为这与天地三道的兴亡有关，不可托大，是以终是为自己派了几位所谓的主神。

　　他有些无奈，那些主神能干什么呢？

　　怕是只会给自己添乱吧？毕竟，他们的骨子里都是怯懦的、卑微的，与人道那些人无甚区别。

　　因而，在煞界之地，在最终与煞界煞物对决的时候，他没有听任何天神的劝告，只是独自作战，他要屠尽这杀进、焚尽那煞气，让这诺大的地界彻底变成一座修罗场，为他心中已悄然而去的女子陪葬。

　　那煞界之主果然名不副实，便是已然猜到了，毕竟区区三万年，他又能有什么能耐呢？炙月用着自己的一切神力，一次又一次地打在那煞主的身上，看着他如猪猡一般恐惧的嚎叫着，那丑陋的面容上尽是求饶的神色。

　　自己会饶了他吗？当然不会了。

　　会杀了他吗？

　　炙月突然愣住了，他的心中有一个极是大胆的想法，大胆到让他自己都有些恐惧，他思索着，脑海中的思绪已然乱作一团。

　　“神君！”水神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也让他终是下定了决心。

　　似是只有几秒钟的恍惚，他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只是一个略微的动作，便让那荼亦有了逃跑的希望。

　　荼亦太弱了，弱到自己有一种要控制住他的想法。

　　一切似乎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一瞬间荼亦逃跑了、一瞬间炙月紧追而去，甚至，那三位主神还未曾反应过来。

　　“你可知，神力与煞气的关系是什么吗？”忘川一角，炙月步步相逼，眸中带笑，不屑而又诡异。

　　“不……不知。”荼亦摇头，心中早已崩塌一气，他从未想过，自己便是逃跑也是这般差劲，本已闭上了眼睛，静候消散的瞬息，却不知为何，这古神竟没有立即动手。

　　“甚好，我也不知，但据说，可以化为煞气。”炙月的笑意更深了，他笑得像一只狐狸，让荼亦更为恐惧了些。

　　荼亦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早已疲惫不堪了，神力本就与煞气相斥，被神力所伤，身上所传来的痛疼感让他一点也不得动弹。

　　眼前的这古神笑得甚是可怕，他看着自己，像是一头恶狼看到了食物一般兴奋。闭上了眼睛，他已在心内暗数着最后的时刻，逃不了的，他太恐怖了……

　　“睁开眼睛！”那古神的声音自耳中传到了心中，荼亦一阵莫名的疼痛，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睁开了眼睛。

　　接着，他看到了那古神身上源源不断的神力涌了出来，那些神力泛着光芒，可怕极了。

　　“神……神……神……”他想求饶，微弱的声音自喉中发出，而那古神却是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动作着。

　　那些神力过来了……过来了……

　　“啊！”一阵惨叫，荼亦的身体像是要炸裂了一般，周身尽是炽热，他感觉自己要化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体内的力量突然大了许多，他受不了这种感觉，一声嚎叫，巨大的气流自他身上袭出，奔向四周……

　　…………

　　“炙月！”离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惊乱了炙月的回想，他愣了下神，而后看着离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些许烦心事，倒让你见笑了。”他摇了摇头，看了看，此刻玉湖旁边已没有了什么游人，天色也渐渐昏沉了下来，时辰不早了，也不知自己这般愣神愣了多久，想着，他又不自觉地看了眼离尘。

　　离尘面色如常，只是炙月却总觉得他有几分奇怪。

　　“我记得，我曾让若云与你说过，不要着急，一切等我回来再做定夺，你可还记得？”离尘没有去看他的神色，似乎连方才炙月的失神也不甚在意，他顿了顿，而后似是不经意般的问道。

　　“记得。”炙月皱了皱眉，那已是三万年前的事情了，虽不知这话到底有何用意，但炙月却仍是将它放在了心上，毕竟离尘专程让若云告诉自己，便已然不会是什么无聊的话语了。

　　可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知是何用意？

　　想着，他看着离尘。

　　“那便好。”离尘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那笑让炙月有些恍惚，他有种极是惊惧的感觉，难不成，离尘知道了些什么？他想着，思绪已是混乱了。

　　月上梢头，落在了玉湖的面上，点点微波，如闪着光芒的丝带，柔顺而又动人。

　　炙月凝着眉头，在这悄无声息的玉湖之畔，一言不发。他似乎明白离尘的意思，又似乎一无所知……

　　更让他害怕的是，听离尘的语气，自己的所为，他像是早有预料一样，这……这怎么可能呢？

　　“这次，你却是孟浪了。”沉寂的空间中未有一个淡淡的声音，声音很平缓，毫无一丝波澜。

　　说罢，离尘便朝着前面继续走了起来，也不管炙月有没有跟上来，只是走着，而后渐渐消失……

　　“你为何要帮我？”炙月喃喃道，细细思虑着，便知道离尘此来何意，只是，他又为何要这般做呢？

　　那荼亦定是猜到了些什么，是以才敢在彼岸大放厥词，只是不知是中了什么招数，竟是悻悻而去；那三位与自己一同去了煞界的主神亦是，若是他们将自己的所为告知了释天，那此刻，释天怕是又要请了父君的天雷来责罚自己……

　　但这一切都未曾发生，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离尘，在这里面，到底扮演了什么？

　　他又有何能耐做到这些事情呢？

　　在这天地之间，离尘到底是种什么存在呢？

　　许多问题依旧是没有答案，但越没有答案，炙月便是越惊疑。

　　想着，他的身周突的有股寒气，愈来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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