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欲改命

　　孤月难圆，孤山难眠。

　　人道之人所谓孤山为孤山乃是寸草不生，却是大错特错了。

　　该是孤山上逐渐多了些草木的原因，此刻这寂静的夜里多了些虫子的叫声。

　　离尘一向是不喜彼岸的，大抵是因为彼岸的一切都是一眼望得到头，长时间待了下去，便会心生厌倦。

　　此刻他站在光秃秃的桃树旁，脸上带着一抹暖意。虽说所谓物是人非，一眼万年，但这景象却从来都是这般美致的，倒让他有些不愿回去。

　　因为玉湖水的原因，桃树已出了些嫩芽，如是想得不错，以这速度，不用很久，此处便会洋溢着阵阵桃花的芳香。

　　一阵微风袭过，带了些泥土的气味，身后却是一阵响动。

　　离尘皱了皱眉，脸上那股暖意陡然没了踪影，月下的他显得有几分倦意，但却是并没有动。

　　“先生。”这是一个他意料之外的声音，亦有些不愿听到。

　　他一动未动，那人看了他的背影许久，脸色似乎有些不耐，但转眼便又是一脸谦逊。

　　“朕……我听闻先生在此处，便想来拜会先生。”来者正是如今大仁国的国君，姜继仁。

　　他穿了件素色锦服，束发戴冠，却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举手投足自有一番贵气。

　　自永念宫中出来后他便又想起了这位陆淮公子。

　　他自是知道而今上界彼岸有四位古神，而那名唤陆夕的最终却是成了炙月古神，那这陆淮公子，自然便是离尘古神了。

　　离为“离”，尘为“尘”，只取一半，又以谐音，却也有趣。

　　既是想到了他，姜继仁便带着几位侍从连夜奔袭到了此处。

　　一路披风戴月，却不料刚一上山便看见了离尘。

　　“陛下有何事？”离尘没有转身，却是朝着桃林走了起来，缓缓走到了深处。

　　姜继仁见此情况，亦是跟着走了起来，后面的侍从想要跟上去，却是被他阻止了。

　　夜里很静，此处更是。

　　望了眼天上的月亮，姜继仁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却是觉得有几分诡异。

　　这时间已然是十四，宫中的月亮已有圆润之态，怎的此处的却依旧是这般清冷如钩，让他心中亦是生出了几分不安。

　　看了眼已然停了下来的离尘，姜继仁看着他，天神之于自己，却依旧是遥远，纵是炙月古神于姜氏庇佑，也终归只是一种施舍罢了。

　　离尘理他很近，但此刻他却像是卖不动步子，隐隐地有几分惧怕。

　　笑了笑，脸上有几丝恼怒，他强撑着，朝着离尘走了过去。

　　“先生既是喜欢孤山，朕……我便遣人将此山送给先生便是了。”几次想要称朕，却是话一出口便改了过来，或许如此，能让他感觉到朕对他的尊敬？他想着。

　　“夜色已深，陛下驱车来此，倒让在下有些不解。”孤山自不是人道帝王的，他所言的“送”在离尘听来却有几分荒唐。

　　他不愿与他有太多言语，一来彼时在姜氏大营时，姜继仁年纪甫小，却是一派世故作为，让他甚是不喜，二来如今在人道待的久了，自是知道了这姜继仁的行事风格，虽面之如明君，却有几分阴郁之气。

　　“今日前来，一来是想问问先生，炙月古神如今何在，姜氏江山因他才能如此繁盛，如今炙月寺已是我大仁国的第一大寺了。”他朝离尘行了一礼，神色甚是肃穆。

　　离尘抬眼望了眼天，陡然间不知何处吹来了一股冷风，将他的几缕发丝吹乱了些。身后的姜继仁不由得抖了几下。

　　这孤山，却是如此般诡异。姜继仁暗自想着。

　　“二来呢？”离尘问道。

　　“先生既是在大仁国待了许久，应是清楚我大仁国虽算不上强盛昌荣，但亦是政通人和，短短十年，丰庆国的一片残败之象便已然被我扭转了。”这却是实话，抛开姜继仁的品性不谈，而今的大仁国的确如此。

　　离尘点了点头，对这说法表示了认同。

　　“但我心中仍有一丝不解。”面上的笑意却成了忧虑，两手握住，弓着腰，看着甚是虔诚，“敢问先生，我大仁国国祚几何？”

　　国祚几何？离尘愣了下，似是没有料到姜继仁会这般问出，这大仁国既是已被炙月庇佑，其国祚几何，定是只有炙月才能决定，只是这话，却是不能随意说出。

　　“你欲几何？”他问道，眉间有一丝惊异之色。姜继仁此行，却是带了些杂念的，离尘有些不喜，却依旧站着。

　　“千秋万载，连绵不绝，以此，彰家姐与父皇的遗愿。”一言罢，躬身作揖，神色肃穆。

　　“那便世代仁君，不负国号，自可成。”离尘淡然说道，慢慢转过了身，目光炯炯地看着姜继仁，姜继仁似是没有料到离尘会转过身来，神色间有几分慌张，但转瞬即逝。

　　“只是我有些忧心。”缓了缓神，姜继仁皱着眉，低声说道。

　　“为何忧心？”看着他，离尘问道，语气平淡，毫无一丝感情。让姜继仁的寒意更多了几分。

　　“一朝一代，总会有几个昏君祸国，而人亦只有这短短年月，家姐与父亲或横亡、或病卒，如此一来，若是在下辞世，我大仁国之而后便有了些隐患，况且如今我膝下有无子嗣，我甚忧心，若我大仁国恍然破败，天下臣民便又是一阵凄苦。”

　　说着，姜继仁的眼神不时看着离尘，却见他毫无反应。姜继仁有些疑惑，自己的想法，该已然说得很清楚了，这逆天改命自己看来艰难万分，但在天神而言，却是举手之劳。

　　何况当年若不是这些天神们的失误，自己的姐姐又怎会卒于歹人之手？

　　他这番话说得可谓漂亮，既是告诉了离尘自己的想法，又将姜若兮与姜怀恩拉了出来，而后又以天下苍生的苦难言语，却是站在了一个大义上。

　　此话说得很多，但说到底便是有些要挟的成分在里面了。

　　离尘的神色没有变化，只是他的思绪却有些乱了。

　　眼前的这位人道国君，竟是站在自己，一位古神面前，要求给他改命。

　　他有些恍惚，亦有些奇怪，他为何这般有底气呢？

　　“你想改命？”他终是问了出来。

　　人之命有常、有数，纵是天神，亦不可随意改之。

　　“或者，神君赐我这大仁国一个锦绣河山亦可。”面带笑容，依旧恭敬，只是神色难掩倨傲。

　　离尘笑了，笑得有些冷。

　　姜继仁看着他的笑，有几分不安，但这不安却只在转瞬间没了踪迹。他这恭敬只是对天神的恭敬，而对陆淮公子，他却是毫无感触。

　　“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会给你逆天改命呢？”离尘脸上的笑意仍在，只是更冷了些。

　　“凭二位神君在十年之前，带给姜氏一族难言的苦难！”

　　风依旧在舞，只是很冷，月色似乎被乌云遮盖了起来，此刻有几分灰暗。

　　姜继仁的思绪万千，只是眼神却很是坚定，或者说，带着几分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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