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宫城绝（一）

　　少了喧嚣，多了凄凉。很短的时间里，临国最大的城市便成了一座荒城。

　　云钰走到了一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曾是临安城数一数二的建筑，青砖绿瓦、亭台楼榭，温婉优雅的云府每一个角落都是云钰记忆里最美的风景。

　　犹记他在自己院子里摆得花阵，一时无数临安才子纷纷拜访自己，只求博个高低；也还记得自己当初背书背不下来被父亲罚跪在祖祠里三天三夜，结果每天夜里父亲都会遣人给自己送些饭菜来……

　　看着如今的这片废墟，他走着，按照记忆里的步伐，慢慢走着。

　　那块由临国开国皇帝亲笔题写的“云府”牌匾早已碎得不成样子，只能依稀看见那些笔画。家里院子中的溪流早已不见了踪影，倒是很多地方都沾了些血渍。一些砖瓦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云钰蹲了下来，触着那些碎瓦。

　　“唉。”他骨子里其实不是一个喜欢争的人，他更喜欢平静、喜欢安逸，可世事总是不如人意。

　　父亲只是个文人，却在不得已中卷入了太子之争。记得以前父亲回了家经常是愁眉苦脸的，母亲问他他也不说。但云钰知道，那是父亲被这尔虞我诈的党争逼得喘不过气了，父亲喜学术，却不能只做学术。所以他厌文，在他的记忆里，文人喜欢争斗。

　　学了武，家国危难，自己理应挺身而出。可却没想到，到了战场也有争斗。

　　自己为临国打拼了多少年，最终却落了个家破人亡……

　　云钰站起了身，继续走着，他知道，现在走到了自己的小院里了，他笑了笑，心底有种很踏实的感觉。

　　“云大将军！”他的身后突然有个声音，云钰惊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妆容还在。他顿了顿，缓缓转过了身。

　　是一个浑身破烂、一脸脏兮兮的男人，这男人的头发很乱，遮住了眼睛。他在那里跳着，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刘武？”云钰认了出来，这人是奉天府的衙役，因为几次案件与自己相识，虽无甚大能耐，但心底淳朴，且身手不错，后来便向奉天府尹提了几句，听说之后升了捕快。只是，如今为何却是这般模样？

　　“嘿嘿嘿，云大将军。”刘武已有三十多岁了，可这般却像个孩子一样，围着云钰蹦蹦跳跳的。

　　“你为何成了这般模样？”云钰问道。

　　“这疯子在这儿，打走！”后面突然跑来了一群人，指着刘武便跑了过来。说着便将手里的东西都扔了过来，刘武急忙躲着，嘴里却还喊着：“打不到打不到！”说着便跑了过去，嘴里哈哈大笑着。

　　“哎！”云钰拉住了一个准备去追刘武的人，“他这是怎么了？”指着前面的刘武，他疑惑地看着这个人。

　　“那疯子？”那人手里拿着棍子，指着在狂奔的刘武，一脸不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那‘血洪’来了后，我们这些人正巧没在临安，回去后官家让搬尸体，结果就他还活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有鬼要来屠城了’，也是奇怪，那么多人都死了，偏就活了个疯子，好嘞不说了，打跑他。”说着那人便又跑了去，嘴里还大声呼喊着。

　　看着远去的刘武，云钰有些无奈。刘武真疯了吗？若是他疯了，为什么会认出自己呢？“许是他乱叫呢？”想着，他无力地笑着。

　　……………………

　　“姑娘真是好手艺呀。”走到酒楼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了掌柜的谄媚的声音，一阵菜的香味从里面传了出来。

　　“那可不，自小我便是临……我便是家里的主厨的。”兰芷笑着，很少听见她有这般开心的时候了。

　　“不知姑娘愿不愿意随我去储国，以姑娘的手艺加上在下的能力，定可以赚个盆满钵满。”那掌柜的像是抓住了个宝，一个劲儿地吹嘘，却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何处境。

　　“这倒是不必了。”兰芷还未答话，云钰便笑着走了进来，“在下的娘子只在下做饭。”虽是还未成亲，但云钰已是这般称呼兰芷了，一旁的兰芷听了后顿了顿，倒是没有说话。

　　“那……公子考虑一下？”这掌柜的还不死心，“到时候你我五五分？”

　　“此事，便不要再提了吧。”云钰去一旁净了下手，便坐了下来，“掌柜的也一起来吃吧。”倒像是在等他这句话，话音还未落，这掌柜的便很自觉的坐了过来。

　　又是一桌丰盛的饭菜，也不知掌柜的哪来的能耐，桌上尽是些少见的肉食。

　　“嘿嘿嘿，那也成。”说着，这掌柜的手下倒是没有停下，一个劲儿地吃着。

　　云钰、兰芷二人便也吃了起来。

　　“公子今日可见了这临安的惨状？”正吃着，看了云钰一眼，掌柜的悠悠说着。

　　云钰看了他一眼，笑了下，说道：“天灾所致，能有何办法。”

　　说完看那掌柜的却是一脸神秘地看着二人，声音压得很低，“我可听说，zheshi　tian　zai呀。”

　　“那是什么？”兰芷停下来筷子，瞧着掌柜的。

　　“听宫里的侍卫说……”看了眼四周，他的声音更低了些，“是个红衣女鬼。”看着云钰和兰芷惊异的眼神，掌柜的得意的哼起了小调，悠哉游哉地吃了起来。

　　云钰愣了下，又想起了刚才那汉子说的刘武嘴里念叨的话，他放下了筷子，“这恶鬼，到底是有何仇怨呀。”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兰芷却是呆了一下，她看了眼云钰，神色有几分奇怪。

　　“云哥哥，这……也不一定便是恶鬼呀。”看着云钰，兰芷突然说道。

　　“屠了这么多人，岂能不是恶鬼。百姓何辜呀。”似是有些生气，看了眼兰芷，云钰有些奇怪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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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哥哥，你要今晚去吗？”已是傍晚，兰芷点亮了房间的灯，有些担心。

　　“且去看看吧，我今日看了下，宫城的防守薄弱了许多。”云钰收拾着东西，握了握拳头，此番进宫城他有想过如何去，若是一股脑地硬闯，自己便是再厉害也会有些伤损，看了眼一旁的夜行衣，他走过去拿了过来。

　　“那你，注意安全呀，我……我等你。”没有多说什么，兰芷也知道自己能做到便是好好待在这里，她笑了笑，带着暖意，声音很柔。

　　“好。”云钰重重点了点头，灯光很亮，他的手握得很紧。此去宫城，是为了公道，也是为了自己的亲友，他的内心激荡了起来。

　　夜深了，临安城也没了当初的那般灯火通明，只是黑漆漆的，却与鬼都有了几分相似。

　　云钰望着远处的宫城，眸中闪着光亮。

　　黑夜里，一个身影向宫城的方向快速行进着，他的脚步很轻，只是点着地面。

　　临安的夜，很静，只是时而会有一阵风吹过，吹响了街上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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