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曾相识

　　业已亥时，临安城内火光闪闪，不时传来妇孺的哭声、男人的咒骂。

　　大将军云钰谋反一案经过朝廷搜查，牵扯到了许多大臣，宫里传出了圣旨，务必要在明日之前扫清城内的余党。

　　奉天府、刑部、禁军倾巢而出，所过之处尽是狼藉。

　　临安，兰府。

　　传旨的太监刚走，兰府的仆人们便已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兰有章一人坐在厅堂里，熄灭了蜡烛，整个厅堂只是断续地传出叹气声。

　　不管云钰到底有没有谋反，作为云家世交、先帝重臣，兰家的路也走到了尽头。

　　“官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兰夫人从后堂跑了出来，也不管厅堂里没有光亮，径直快步走了进去，“说是云钰谋杀？怎么可能？便是云钰谋反了，又与我兰家何干？”

　　她走走转转地跺着步子，黑暗里传出急促的呼吸。

　　“益王登基了。”兰有章幽幽说着，手指头敲了敲桌子，“总要有个人谋反吧。”

　　勿论何人谋反，兰家都不会摆脱干系。

　　“那……现在却是如何？”虽说只是个妇道人家，但兰有章的话已经足够让兰夫人明白。

　　“夫人，让芷儿收拾收拾东西，看看还有几个靠得住的仆人。”兰有章的声音透着无奈，“今夜便出发，去鬼都。”

　　“鬼都？”兰夫人的声音竟是有了些恐惧，惊叫了起来……

　　惊魂未定的兰夫人被随身的丫鬟们扶了下去，厅堂又陷入了死寂。

　　“唉，云兄，这是死劫呀。”兰、云两家百年世交，兰有章与云亦儒也是自小一同长大的玩伴，如今云氏覆灭、兰家流放，一夕之间竟是物是人非，兰有章满心悲愤。想要去讨个公道，可这世道，哪有什么公道可言。

　　“爹爹，云哥哥怎么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兰有章耳边响起，声音里满是忧虑。

　　听到声音，兰有章似乎是有了些精神，他点亮了旁边的蜡烛，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几许微笑。

　　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女子站在厅堂门口，暗淡的灯光并不能看得清她的长相，只是觉得气质甚佳。

　　“芷儿，过来。”兰有章微微笑着，摆着手让女儿过来。

　　整个临安的百姓都知道，兰尚书家的姑娘是临安城乃至整个临国最美的人儿，传说兰家姑娘出生之时身上便带有一股兰花的香味，是以兰有章便为女儿起了单名一个“芷”字，取“岸芷汀兰”之意。

　　到了长大后兰芷身上的香味虽是淡了，却长得越发出落，也越发的惹人欢喜。

　　兰芷走了过来，微弱的灯光映在了她的脸上，勾勒出了她姣好的面容。身着一件淡蓝色长裙，头发由一根玉簪束起，竟让人不敢多看几眼。

　　“爹爹，云哥哥……”兰芷着急地看着爹爹，两只手握得紧紧的。

　　“还没有消息。”兰有章说着，看着自己的女儿，很是小心地说着。他轻轻拉着女儿的手，慢慢地让那双握紧的手松开。

　　“那是说，可能还没被找到？”兰芷听了爹爹的答复后，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略微放下了些。“云哥哥，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呀！”她想着，两个浅浅的酒窝悄悄勾了起来。让这黑压压的厅堂有了些暖意。

　　“很是可能，毕竟，他可不是一般人呀。”看着女儿笑了起来，兰有章也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女儿的心思，他自是懂的，便是整个临安都是懂得。

　　兰芷从小就认识云钰，她喜欢叫他云哥哥。他们认识到底有多少年了，其实兰芷自己也不清楚，因为他们相见的第一眼，就像是认识了好多年。

　　“他是谁？为什么一看到他，心就跳得好快？”

　　临安大街上，兰芷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小哥哥，心跳得好快。

　　小哥哥看着她，很是严肃地把钱袋还给了他，说：“你是谁家的小丫头，一个人就乍呼呼地跑出来了，还带这么多钱，临安可不是什么良善地。”

　　小哥哥长得很好看，五官像是被雕刻的一样精致。最主要的是他身上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兰芷很喜欢那种感觉，像是已经喜欢了很久。

　　那年兰芷八岁，云钰十五岁。第一次见面，却像是久别重逢。

　　风吹着，很轻柔。还没看懂世界的小丫头给自己小小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叫做喜欢的种子，在后来的日子里慢慢发酵。

　　蹦蹦跳跳回到自己的房间，兰芷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一旁的丫鬟看到刚刚忧心忡忡出去地小姐转眼就又蹦又跳地回来，甚是奇怪。

　　“快，给我拿杯茶来。云哥哥应该还没事，爹爹说的。”兰芷开心地坐在了凳子上，甩着那一缕搭在肩上的头发，她像是已经想到了看见云钰的那个场面。

　　“是吗？可是……”丫鬟正准备说起，却又是想到了什么，没有说下去。

　　“怎么啦？”兰芷俏生生地说了一句，又端起了杯茶。

　　丫鬟低着头，为自己的多嘴而懊恼。

　　“你快说，怎么啦！”看着丫鬟的反常，兰芷竟是有些不安。

　　“小姐，我听说，皇上已经找到钰哥儿了，在孤山。”丫鬟低声说着。

　　“啪！”兰芷手里的茶杯掉了下去，茶叶洒了一地……

　　厅堂里，兰有章的脸在烛光里显得阴晴不定。他知道云钰的处境，可是，知道又有何用？戍已经过去了，云钰纵武功盖世，也敌不过近千兵马。

　　“那可是临国的精锐呀。”他无力地叹着气，只希望女儿能明白他的苦心。

　　“老爷、老爷，不好啦，小姐跑了！”焦急地呼喊声让兰府显得更乱了……

　　兰芷之前是不会骑马的，但云钰告诉她，如果她学会了骑马，就会带她出去打猎，练了许久，她开始驾驭得了小马驹了。现在她骑地这匹小马驹，就是云钰送给她的。

　　驱赶着马，兰芷的心是一片凌乱，白皙的脸颊上渗出了几点汗珠，脸色微红，头发也有些凌乱。剧烈地呼吸着，颤抖着拉着马缰，她从来没有这般大胆过，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可是，没有了云哥哥，芷儿要怎么办呢？”她想着。

　　风很冷，官兵依旧在追查着叛党，看着这匹飞驰的小马驹，很多官兵都举起了gong　nu，一排弓箭射了过来，兰芷加快了速度，她胡乱地躲避着那些飞来的箭流，身体微微前倾，不断驱赶着马。

　　冲出城门，兰芷觉的自己晕乎乎的，她紧紧抓着缰绳，眼里已是说不出的坚定。

　　一骑马匹飞过，惊起了一地尘土，临安城的灯火也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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