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自己还是了解的。
华锦如果是一个冲动的，没有计划的人，那么仲先生也不会把自己的组织和爵位都留给她。
一个冷静自制的人，突然像是不会算账了一样，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拿出来豪赌，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而从华锦高强度的复健训练里，仲先生能感受到她的焦虑和害怕，他一直没有说破，是希望华锦自己想明白，可是现在看来，华锦根本就是钻进了死胡同。
华锦沉默着抚摸书籍的脊背。
她已经摩挲这本书无数遍了，全文也已经翻来覆去看了有将近十遍了，从路望舒去世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年的十年，才看了十遍真的不算多，可是对于华锦的性格来说，这样是很反常的。
华锦根本就没从路望舒的死亡里走出来，她心中的恨意像是大海，只有表面风平浪静，内在还是波涛汹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海啸，摧毁一切。
“你一直很急切，是因为你的母亲吗？”仲先生看到华锦摸着书籍的动作，问道。
他对华锦的态度一直都很包容，无论华锦做什么，仲先生都是不干涉的，他给了华锦足够的成长空间，只在华锦可能会走偏的时候，才会伸手拉华锦一把。
华锦对路望舒的死耿耿于怀，仲先生是清楚的，他当做不知道，哪怕华锦，也假装自己不在乎。
可是现在这种耿耿于怀影响到了华锦的判断，仲先生认为自己不能再当做不知道了。
华锦沉默了片刻，说：“我还是意难平。”
她说的简单，仲先生却已经明白了。
路望舒的死是华锦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已经扎进了骨头里，腐烂化脓，根本无法治愈，唯有仇人的痛苦才能缓解。
可是路望舒可能是知道自己死后，华锦会一头扎进仇恨里，不把华家的所有人全都报复一遍，让他们痛不欲生，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后面的几年都活在仇恨和报复里，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只有那么短暂，华锦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她被仇恨充斥的头脑应该先冷静下来，等到她羽翼丰满，再复仇也不迟。
所以仲先生后来强迫华锦和自己走，也是有这点原因在里面的。
他现在把华锦的名字加到马尔斯家族的族谱里，给华锦足够的筹码，就是因为他认为，华锦已经冷静下来了。
但是他没想到，华锦的心里一直都没忘记路望舒因何而死，她只是假装自己平静了，其实心里还是恨意滔天。
她答应了路望舒，要为季正则的小叔叔报仇就不会食言，哪怕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她也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
突如其来的身体健康问题拖延了她找到杀死季景云的人的脚步，她不能完成对母亲的诺言，就不能回国去为母亲复仇，这让华锦开始焦虑起来。
她的人生计划一环扣一环，现在一步被打乱，后面的节奏就都慢下来。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仲先生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可能相信自己的身体，可是你的身体也许不是那么说的，它有自己的恢复时间，你强行让它快速恢复，有没有想过，它也会受不了，时间已经被延长，你不应该顾此失彼，让它有再次延长的可能性。”
“我很担心，老师。”华锦想了想，和仲先生说：“我已经消失在人前太久了，很多人都在猜测我是不是出事了，泰莉萨又来看我，我不相信她不会做什么，哪怕我表现的很完美，她都不会放弃的。”
泰莉萨的目的是什么，华锦和仲先生都知道，如果泰莉萨有了什么动作，以华锦现在的状态，根本做不到从容应对。
“我没有安全感，我受够了需要别人保护和照顾的生活，我希望能立刻好起来，而不是每天看着自己无力的身体，气喘吁吁的让它能多动作一点时间。”华锦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手。
她的神情是厌恶和担忧混合的复杂，她说：“失去了自保的能力，我还剩下什么呢？”
她的自尊，让她不能忍受由人照顾着吃喝拉撒的生活，可是为了能快速的恢复，她现在高强度的训练，连这种事情都不在乎了。
仲先生说的话她都明白，可是又会忍不住的想，万一呢，她的身体现在还适应良好，很可能会就在一个月之后恢复啊。
华锦也不是生来就如此强大的，她幼年时候也会羡慕自己的父亲疼爱弟弟，也曾经因为华显荣备受疼爱，欺负自己的时候不敢说话。
她也害怕看到路望舒平静到死寂的脸。
她的软弱维持到了九岁，她离开自己的国家，来到阿诺德，来到仲先生面前，获得新生。
可是现在，她有种被打回了九岁之前时光的错觉，那么弱小无助，谁都能轻易的碾死她，像是碾死一只蚂蚁。
华锦是在恐惧。
仲先生心生不忍，他最喜欢的学生，他的继承者，竟然罕见的露出软弱的一面。
仲先生站起来，单手轻轻落在华锦的肩上，似乎是要给她勇气，轻声说：“没关系，你还有我，有大家，你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他的声音轻柔，又带着一点慈悲，让华锦想起来幼年离家，异国他乡不安定的时候，仲先生坐在自己的床边，给自己讲睡前故事的模样。
他们谁都不是生来无畏，大家都是在磕绊中，变成现在的模样。
华锦那颗不安定的心，突然又落回了胸腔里。
医生发现，华锦的训练强度又恢复了正常，不再每天勉强自己突破身体的极限，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减少训练量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在恢复了正常的训练标准之后，华锦在复建结束之后，还有余力为自己洗漱，她现在已经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活动了，只是比正常人的体力要稍微弱一些。
也可能是前期复建强度太大，一张一弛之间，竟然可以肉眼可见有了进步。
华锦见复建有了效果，也总算不是那么焦虑了，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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