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豫州
第十八章豫州
于是乎十天之后，戴血脸面具的魏桓携张霁出现在他爹张谦驻守的豫州谯城外，身后还跟着百来骑兵。
杨柳坞主张霁公子被捆在战车顶专门伸出来的木梁上，他的脚后固定着一架巨弓，狠心的魏桓根本没考虑拉弓射箭的时候会不会将他当肉串一起射出去……或许她就是这样想的！
“啊……魏桓你放我下来，啊！那么高，快放我下来！”张霁都疯了，风流公子的形象毁于一旦，大声哭喊道，“快放我下来，我去说服我爹，我去让我爹开门！”
哨位上的士兵老远就发现了异样，急急忙忙跑去汇报。也就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谯城的城门开了，老将张谦忙不迭地跑出来，看到他的宝贝儿子像上钩的大鱼一样挂在战车上，差点给魏桓跪下。
魏桓就这么进了谯城。
……
当晚，魏桓恭恭敬敬地给老将军行了礼道了歉，并请他出兵救主。老滑头便顾左右而言他了。
于是魏桓将中军翊将军令牌放在案上，张谦不明所以看着她；接着她又从怀中摸出中军领军将军令牌放在上一个令牌边上。
“陛下下诏擢升我为翊将军，这是在吏部造了册的……”
“老夫没有怀疑将军的意思……”
魏桓没等他客套完，接着说：“渭水边上的防线崩溃后，长安城在饥饿和瘟疫中还抵抗了刘曜三十万大军三个月，中军全体上了城墙战至最后一人。林将军……中领军将军阵亡后，陛下亲手将带着血的令牌给了我。当时吏部已经没人了。所以这个中领军将军你不认也说得过去！”
张谦重兵在手，先是戍卫洛阳，洛阳沦陷后迁至豫州，但若论官阶，皇都里统领中军的中领军将军却能高上他一级。
当然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魏桓又说：“可如今，陛下在匈奴人那里受苦，你我身为人臣岂能安睡？更何况五胡乱华，张将军难道能独善其身？”
“世侄……哦不，世侄女，”张谦语重心长道，“老夫与你父亲有旧……当年……武帝伐吴时老夫还承过伯安的恩，你既然到了豫州我自然会好好待你，就当你是我自己的孩儿一般，你与霁儿的过节我就当你们是小孩子打闹了。可是，你说北伐……就算站在这里的不是你，是伯安本人，我也要劝上一劝的……如今老夫这里一万来将士就算不用吃喝急行军到平阳，如何是平阳五十万大军的对手啊……更甚者，我们根本近不了平阳，你还不知道吧，就在北面百里黄河那边，已经全是胡人的地盘，如今刘汉派了个颇有威信的大将驻守，豫州边上有些坞堡堡主已经主动去那边投诚献媚了！”
“什么？坞堡不都是汉人的吗？”
张谦无奈地摇头。
“将那些坞堡都收回来！”
张谦又摇头：“谈何容易啊，如今陛下被俘，人心涣散……”
“难道要我拿出传国玉玺吗？”
所有的话题都终止了，突然间鸦雀无声。张谦惊讶，看向魏桓，魏桓就像是没说过什么一脸茫然……然后咳了两下。
老狐狸张谦就像没听到什么，继续说：“那个……救主也不是不可能，陛下的堂兄琅琊王在江南，钱粮自不在话下，养兵也有些时日了，而且老夫最近听说有人在那边张罗着此事，容我们筹划筹划，同仇敌忾……也好多些把握啊！”
“那……我先练兵吧！”魏桓深深呼了口气，然而心口却突然疼起来。
从得到彦旗被俘的消息至今有十来天，魏桓折腾了十来天，直到此刻，她终于认清事实。
后面说了些什么，魏桓都有些恍惚了，待张谦一走，她立刻关紧房门。心口疼得几乎吸不上气来。长安投降，彦旗被俘，他是否安然？父亲是否已经到江南？师兄是否能从胡人肆掠的长安全身而退？这些她都不知道。
长夜漫漫，这似乎才开了个头。
此后月余，魏桓进入了麻木的例行公事状态。表面上她平静如常，每日练兵读书大口吃肉。张谦待她不错，见她行事靠谱，便多拨给她一千士兵，将谯城外城的守卫交给她。
然而一到夜里，魏桓睁眼到天明。这样维持一个月后，身子一向皮实的她突然就被一阵凉风给吹倒了，卧床三日不起。
这天，张霁来看魏桓。他门也不敲毫不客气闯进来，咋咋呼呼地喊：“魏桓还没死吧？为兄的给你送续命药来了！”
魏桓刚喝了司徒染煎的药，肚子难受，给张霁这么一呼，哇地吐了一地。张霁嫌弃地跳开，招呼小厮来赶快给她打扫干净。
“司徒染不是神医的弟子吗？你吃她的药怎么不见好转呢？”
“她还有个双胞胎弟弟，神医怕他们年纪小学不精，就先一个习外一个习内待学有所成再换过来，可惜神医还来不及给他们换。大司徒是学外科的，如今给大司徒治伤风……不过就是给她试药罢了！”
“那你还敢吃她的药？”张霁四处看，“司徒染人呢？”说完毫不客气地坐到魏桓榻上。
就算是真兄妹也没有这么随便的。
魏桓起身，用力推开他，她就没见过张霁这么不靠谱的人。
“怎么，你又看上司徒染做你的小妾？跟你说，大司徒用刀将你大卸八块顺着关节经络进出，可能连血都流不了几滴！”
知道是玩笑话，张霁还是一阵寒颤：“都是些什么人嘛！给，我爹要给你的。我要魏先生的字，看完把封壳给我，不然下次我直接烧了！”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叠信甩到魏桓面前。
魏桓一眼看过去手都抖了，这是她爹给她的信，有六封。她赶紧全部拆开，大概分了个时间先后，然后一封一封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读。
“哪儿来的？”
“建康，你在这边闹那么大动静，建康能不知道？信使一路北上打听你的消息，兜兜转转找过来的。要说也是运气好，那信使被胡人追得穷途末路的时候正好碰到我们的斥候……”
张霁巴拉巴拉的废话魏桓就没去听了，她只顾着看信，心里的大石头落地，笑容逐渐浮上嘴角。
这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恰巧被张霁捕捉到。春风透过窗棂吹动她垂下的睫毛，又吹动她嘴角，笑容就从她微扬的嘴角荡漾开来。真的还挺好看的。
“这样就好，你死不了了……其实前几天我还挺担心你的！”
“……”
“张霁……对不起啊，之前那么对你我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我知道，之前我俩谁认识谁呢？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张霁凑过去偷偷瞄信上的内容，魏桓赶紧侧过身不给他看。
魏宁的第一封信是在南下途中写的，最后一封写于一个月前。
渭水之战、彦旗被俘、胡人动向、再到建康、司马睿、王导、还有荀藩……诸多事情在信里都有涉及，当然提得最多的还是对魏桓的担心。魏宁在信中宽慰她彦旗之事不要太过焦虑，他与勿尘在建康积极推进北伐……末了，忧心的老父亲还唠叨了两句要她好好习字。最后一封信里还有一本小册，是魏宁亲书的《孙子兵法》，只有前面三卷，看来之后会继续写给她。
荀藩？关于荀藩这一节非同小可，魏桓倒回去又看了一遍。然后将信一一叠好压到枕下，将信壳递给张霁。
“建康那边可有关于荀藩的消息传来？”
“有，最新的消息说是给下狱了，牵连一众党羽有上百人。”
“……”魏桓思考片刻道，“那……我师兄的亲事可怎么办？我们都认为荀小姐人挺好的！”
“好什么好？根本配不上段先生，黄了更好！”
魏桓眉毛一跳，看向跳脚叫好的张霁。对了，她险些忘了，此人是勿尘的迷弟，当年喜爱勿尘的字更甚魏宁的。
“那啥……找人帮我送家书去建康可好？”魏桓道，“我顺道求师兄的字给你，你想要他写什么？”
“好好好！那太好了！我和我爹说什么来着，你人好心善，当真没错！”
……
接下来的半年，魏桓带兵收了豫州以东二十坞堡，所向披靡。张谦恨不得给她塑像立祠，把她当武神一样供起来。张谦暗地里骂了好几次张霁不成器，也劝了好几次张霁去娶魏桓进门，也好有朝一日将兵权放给张霁。只要宝贝儿子点头，他有一百种方法帮张霁将魏桓弄到手。张霁打死不从，扬言道：“母夜叉要娶你娶，再逼我，我就去西域出家！”
在最前线拼命的魏桓完全不知晓张氏父子弯弯绕的小心思。半年里父亲陆陆续续又来了八封信，《孙子兵法》补齐了，给她送来名为“碎月”的短刀，让她建神机营，将连□□画给她……时间过得很快，最近一封信里，父亲写到，北伐事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出一月，或可见面。
建武元年九月初九，重阳。
重阳这天，张谦要大摆宴席，请众人喝酒赏菊。
魏桓刚好征战回来休整，早晨起来她带着一队士兵登上谯城城楼跑了一圈，到中午的时候正好跑到正南门，于是又带着人检查了一遍南门之上神兽一样立着的八架神弓。
此时正是艳阳高照，魏桓透过神弓的瞄准器看艳阳下黄灿灿的麦田。田野之间，一队人马出现在溢满金光的官道上。
魏桓揉揉眼睛，又透过瞄准器去看，这次看到两名先导的骑兵向城门这方疾驰而来，随后疾呼声传来……
“建康北伐专使到，谯城开城门~~”
魏桓按着疯狂跳动的心跑下城楼，冲出城门。
专使的队伍已悠悠然来到她面前。行在最前面的人身材挺拔修长，宝石蓝的广袖随风飘扬。他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秋日混着麦穗香的艳阳里冲她微笑，眉眼里流淌着脉脉清泉。
“云霓，好久不见！”
魏桓心跳漏了一拍。
迟疑片刻……
“师兄？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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