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大敌当前

在经过了多段时日的商榷琢磨，北境的五万城池原本不在话下，只要我将从冯家手中夺来的冶铁权、持矿权放出去一部分、让给那些当地的氏族和大家，周室就能够拿回这些城池城头的契约。

        但我没料到，或者可以说是始料未及，这些城池最后的得利者，竟是原北朝那位新上位不久的太后。

        方太后，冯门方氏。当我拿到念姑调查下的暗卷，我才发现我把当初的面纱妇人想得太简单了。

        “所托万福，前日，我派人下挖三尺，终于在墓中找到了一缕还未腐化的冯孝全的皮肤组织，经过再次提取之后核验，我才发现那毒的中间成分——鸠毒。”

        “姑，你在开玩笑对吧。”在听到那是什么毒之后，我的汗毛立马竖了起来。

        上古三皇五帝，其座下有八大坐骑，黄帝为神龙（应龙），炎帝为大鹏，蚩尤为食铁兽，连姜公子牙都有貔貅作为坐骑。

        而到了魔域，鸠鸟就曾作为上古魔王的坐骑之一。这种毒鸟，相传是一种猛禽，比鹰大，鸣声大而凄厉。它的羽毛呈紫黑色，有长长的脖子，和红色的喙，腹部和翅膀尖则是绿色的。因食各种毒物，所以其羽毛有剧毒。雄鸟名叫运日，雌鸟名叫阴谐，江南人还把它叫做同力鸟。

        《五经异义》说它的毒性源于他的食物。岭南多蛇，鸩鸟就以这些阴冷可憎的动物为食。在所有的蛇中，鸩鸟最喜欢毒蛇；在所有毒蛇中，鸩鸟最喜欢耳蝮；在所有耳蝮中，鸩鸟最喜欢蝮头。

        鸩鸟不畏蛇毒的原理。在它们吃下毒蛇以后，鸩肾就会分泌出含有强烈气息的黏液，将蛇毒萃取出来，并开始煎熬毒药。蛇毒被逐渐分解，直到成为比粉末更细致的东西。最后，这些毒粉随着汗水渗透到鸩鸟的皮肤上，在沿羽毛流淌的过程中，逐渐蒸发散失。正是因为如此，用鸩羽在水中轻点，这水就被称为“文血浆”，喝了便性命不保，洗手则骨肉尽碎。

        “天下间此等骇人的毒物，已经不多。传说中有五种鸩：祝鸠、鸤鸠、爽鸠、雎鸠、鹘鸠。下毒那人用的大约是最毒的鹘鸠。”念姑想给我看一眼那提取出来的粉末，我赶紧拒绝。

        人有饮吞鸩酒，白眼朝天，身发寒颤，忽忽不知如大醉之状，心中明白但不能语言，至眼闭即死。鸩的屎拉在石头上，石头也会腐烂如泥；鸩的巢下数十步之内寸草不生；鸩鸟饮水的小溪，各种虫类都会被毒死。鸩鸟的毒来自毒蛇，但又可以以毒攻毒，化解毒蛇的毒性。

        《本草纲目》中曾说，人如果被毒蛇咬了，就把鸩鸟的角质的喙刮下少许粉末，敷到伤口上，可以立即止毒，很快痊愈。而正常的人误食鸩鸟的肉或内脏，就要送命。

        “未入肠胃，已绝咽喉”，中毒致死如此迅速，即使有解药也来不及救命。传说服鸩毒而死

        最为凄惨，七孔流血，死状恐怖。

        “正是，如今此毒极为精进，除了鸠鸟羽毛之外，还化用了其他七味无色无味的剧毒，中毒之人的死状也会因此而变得更为惨烈，我经过估测，冯孝全大约是脑浆迸裂而死。”

        “那……”

        “冯孝全表面不慎跌落井中淹死，其实是有人在新婚之夜给其下了鸠毒后抛的尸。”

        我低下头，都不用多说了，只可能是她了。

        在想象着冯孝全的死状梦魇了好几天之后，当我听见“北朝余孽”的傀儡小皇帝玩马球摔死在了地上，我意识到方悦语绝对还有着手的下一步，她的胃口绝对不止是当个北朝流窜群众头头这么简单。

        果然不出我所料，几日后，更坏的消息到来了。

        冯天骄，没有真死，或者说没有死绝，没有全死。

        在我从她看上去马上就要窒息而亡的那日起，有关于她死的消息似乎过于平静了，根据密探来报，除了方悦语掌权的那场葬礼之后，整个北冯对于她们女帝的死沉默得诡异。

        现如今才大约有了些明面上的头绪，这大约就是我灭冯不尽的后果——总有一天，有些东西会开始反噬的。

        冯天骄没有死绝，有人将她的死重新嫁祸于我，在我登上宫城凝望北面时，我发现她变成了另一个人——现今北朝更大的傀儡。

        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们做皇帝的都喜欢嘲笑别人是傀儡，结果自己混到了这个地步，是不是过于荒诞了？

        我看见她的全身只剩下一块头颅的部分，五官还完整地保留着，头发变得毫无生气，尽其所能地支棱起来。她全身剩下的四肢仿佛都被一节节新的骨架重新接起，就这架势，你让我和她再像之前一样吵个三百个来回，我恐怕是无能为力了——因为她现在就被挂在北宫城的城墙上，直愣愣地瞪着我这里，就像一个无魂的傀儡娃娃，一个听话的杀人机器。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在一瞬间几乎全部浮起，这让我想起郑老太小时候为锻炼我胆量给我讲的恐怖故事，现在看来还应该是它们的升级版。

        根据上古记载，若人的神思未完全游离，仍有执念或者被人引诱蒙骗，可以与非凡者签订契约，将灵魂出卖给魔界，如若因此重生，怨念量级将增强百余倍不止。

        这家伙生前功力也不可小觑，此刻若是真成了魔族傀儡，没人会希望她先来找自己。

        她到了今天这样，估计是真和下面签了点儿啥……

        不过，是谁引导的呢？

        “那还用想？”念姑看到对面这幅景象，已经在我身边沉默了十几分钟了，现在我终于问出了一个给她放松一口气机会的问题。

        确实不用想，谁得利谁出力。现在整个北朝尽在太后手中，她下一步恐怕就是要早日领兵重新攻回大鸢北城，问问我什么时候把屁股下的龙椅让给她。

        不过，我好像还是把这位方太后想得简单了，对于权力诸事，她好像很有些自己的想法。

        翌日，我收到一封来自北境的匿名信，信上的字迹秀丽清劲，所说的话非常和气，听上去全是道理。

        方悦语在信里同我商量：“只要你按照既定的命谱行事，我们一起坐拥大周，我也不会反你，这样难道不好？”

        我给她回信：“啥是命谱？”

        半月之后她都没有回我，我想她早就接到我的回信了，可能是有点儿被我的不抓重点傻到了。

        我又给她写了一封信，“你还懂命理之学？太强了！”听上去是不是很像在拍马屁？

        她还是不回我，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笔友拒绝的人。

        按照方悦语最新的想法，就是她要把原本冯家行立至今的北朝给重新来一场大换血。比如把从前大约对于她的上位过程使过绊子、给她穿过小鞋的人，以及他们背后的整个家族，冠上一些听上去冠冕堂皇实则极度莫须有的罪名全部处决。人们都纷纷议论现在坐拥北朝的这位太后真是雷霆铁腕，比起当年的冯家甚至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令我奇怪的是，在这一点上她好像和冯音有些类似，她们都对于常常处于风口浪尖的福佑堂非常感兴趣。

        在泉岳带着那几十号人顺利回到燕京城之后，不出一个月就传来袁师父和其夫人，以及其全家上下十几口人，都被人送到了北宫城的地牢里。

        “北宫城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派去看管的人都在哪里？”我看着上奏的奏疏，问殿下连夜赶来的机关重臣。他们一个一个不知所措地抬手抵颚，忧思遍目。

        “陛下恕罪，骚乱是上月起从北城内部开始的，七日前禁军在北宫城的分支人手被送饭的九阿叔下了□□，死伤惨重，等臣带人赶往北城皇宫处时，整个北面几乎都已经被人占领。”卢驻守看没人应答，从臣子堆后面冒出来，向我大致叙说。

        “你看到怎样一伙占领者？”

        他听我这么问，神色迟疑，欲言又止，仿佛是什么不可随口说出的景象。

        “陛下”

        “唉。”我叹了口气，“百姓现状如何？”

        “北城的人口原本就是南城的二十倍，人数繁多、多方混杂，此番骚乱逼死了不少良家人，有些反抗者甚至被吊立在北城皇宫城头——就像您前几日看到的傀儡那样，情况不宜乐观。”

        “总抓到几个造反的吧？”

        “有是有，九阿叔被抓到时就立马告诉我们他是受人指使，在问是谁的时候，从林外射来一支上有剧毒的暗箭要了他的性命……其余俘虏几乎都在暗中被毒杀，手法残忍，连同我们的看管者都一起弄死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死状是不是像一滩污水？”

        “陛下……您怎么会知道。”

        我心想，我笔友的看门功夫我会不知道？

        “下去吧，折子都留下。”我摆摆手，心里实在烦躁，这动乱就像人体的癌细胞一样慢慢布沿，在现在发现的时候，其中的水不知道早就深到哪里去了。怕不是现在我一上北城，看到的十个有八个都是方悦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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