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如梦令
又是一年春，今年春来的早，柳芽染出一片绿意。
王府门外，一身绯红斗篷的少女一踩脚蹬，身手利落的翻身上马。
“夭夭，不能再多留几日吗？”马边站着的美妇人伸手替少女整了整斗篷。
“娘亲……夭夭已经下山半个月了，那日我与师父说只下山十日，时日已过我却未归，如今师父恐怕会担心。”
“你干脆让她回来不要走了，留一日又一日，五天前她就要走，你硬是把她留下来。生辰办了，及笄礼也过了，你说说你！”李易安看着自己的妻子忍不住说了几句，他也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但舍不得也得送她离开了，三年来头一次回家，看着愈发钟灵毓秀的女儿，说明她在山上过得很好。
“我儿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我就是想她留下，那是我的娇娇儿，你这个父亲就从来不心疼！”
“我怎么不心疼，可我心疼也不能什么都不让她学什么都不让她面对吧，那是溺爱，哪能……”
“娘亲，爹爹！好啦～我会时常给你们写信回来的，只是来不及见大哥，母亲，大哥回来您还要替他张罗婚事，到时候有的忙，我走了，您能闲一闲呢。”青欢怕他们以为这小事而吵架不愉快，连忙阻止。
“是啊，你听听，夭夭说的对不对。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是个大姑娘了。”李易安说着，也叹了口气。“夭夭，若是你在山上的师兄中有心仪的，父亲也不会阻拦你，你要写信回来告诉爹娘，我们好给你准备嫁妆。”
“爹！您这是说什么，我才刚刚十五，您！我不说了，我走了！娘亲，我走啦！”
“你这孩子，我只是让你先看看，如果有……”
“李易安！你女儿还小，你这是疯了！”王妃已经叉起了腰，全没了之前的优雅温婉。
“做什么大呼小叫，我这是深谋远虑你懂不懂……”
青欢一脸震惊的看着又起冲突的父母，太可怕了，她不过是回来过个生辰，怎的都扯到终身大事上去了。
像是背后有人撵一样，她来不及再告别，飞快的策马离开。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她爹说的这个问题，一开始震惊于她爹和她讨论婚嫁之事，这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她爹所说的话，重点不在催她找对象，而是在于告诉她，他们不在意门第，甚至，他们不希望她考虑门第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在担心的，是自己的婚事能不能如意，怕有心之人对她的婚事做文章？
青欢一夹马腹，加快了脚程，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唉，爹爹还真是……思虑那么多。”
到夜里，青欢在离天山最近的镇上住下了，本来也可连夜回去，但夜里山路难行，又是初春正冷，想了想还是在店里住一晚。
第二日一早，她买了个炊饼便又上路了，回想到她第一次来天山的场景，与现在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如今，她期待着回来。
才到山脚下，就看见一身素白衣袍的青年正等在那里。
青欢看见他立刻欢喜起来，立刻翻身下马，就朝人跑去。
“大师兄！”
“慢些跑，不怕摔着！”匡连海看见一身绯红，如同灿阳的的少女欢天喜地的朝自己而来，忙伸手接她。
“大师兄，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的！”青欢被他拉住站好，还高兴的晃他的袖子。
他在山下等着自己，就像三年前自己初到天山时那样，大师兄，总是在她能看见的地方。
“大师兄他才不知道，五天了，他这天天都在这里等着呢。”
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响起，答了青欢的疑问。
青欢闻声一看，才发现大师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美丽少女，一双灵动的杏圆眼正好奇的看着自己，生动活泼、俏丽可人。
瞧着，似乎与她差不多的年纪。
“大师兄，这就是小师姐了吧？”她凑到匡连海身边仔细打量一边青欢，才眉开眼笑的问他。
“大师兄，这位是？”
青欢很是疑惑，茫然的看着自家大师兄，有旁人在，她便规矩的收回拽着他衣袖的手，自己站好。不知为何，看着她和大师兄如此亲近，心里有一丝丝……不高兴。
“她是潘玉，师父才收的弟子，以后你便不是最小的了。”匡连海见等到了青欢，自是高兴，见她松开手，匡连海还把她跑乱的发丝轻轻拨到一旁。
“师父才收的弟子？”
打自己上山后就没见师父收过弟子了，这次是什么情况？
“是啊，小师姐，我是闻名而来拜师学艺的。求了师父好几天呢，昨日才答应我的。我上山第一天就见大师兄在山下待着，还以为是迎接我的呢，后来才知道是在等小师姐。没想到啊，小师姐你居然这么好看啊，和画里的仙女一样。”
潘玉是自来熟，看见自己的小师姐这样好看，忍不住亲近。天山派果然不一般，从师兄到师姐一个个相貌都如此出众，师兄们也身手了得。
“小师妹说笑了，师妹俏丽灵动，才是真正的小仙女。”青欢见她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应当是好相处的。
“小师姐，你说话真好听，比师兄他们好。你不知道，那个小师兄，明明比我小，还非要我叫他师兄……”
“小师兄一直这样，我刚来的时候他也如此。那时候他还拿蛇吓唬我。”
“哇，他也吓唬我了，但是我不怕！”
“好了，别在这里说了，先回去。青欢，你先上马。”
她们两个说话的功夫，匡连海已经牵着马走过来了。
“大师兄，我自己牵着走就好。”青欢想接过缰绳。
“听话，你奔波一路，这马师兄给你牵着。”匡连海让过，不让她自己牵。
青欢无法，只得乖乖地上马，由大师兄拉着缰绳，往山上去了
“哇！大师兄，你可真的很偏心啊，前几日我见你都凶巴巴的，怎么到小师姐这里那么好说话。”
潘玉惊讶于匡连海此刻宛如换了个人的样子。从她上山就威严又凶巴巴的大师兄，这一会儿竟嘴角带着笑意如沐春风，她好奇的再次看了看青欢，好像在琢磨青欢有什么不同之处。
“你这样精力充沛，还能偷溜出来跟着我，看来这两天师父给你布置的功课太少了。”
“大师兄，你真是冷酷无情！我就是想看看小师姐长什么样子罢了，不然才懒得跑这么远。”潘玉哼了一声，赌气的走快了很多，把青欢和匡连海远远甩下。
匡连海看她这样无奈的摇摇头，不与她再争执。
“因为娘亲舍不得多留了我几日，大师兄，这几日让你担心了。师父他没有生气吧？”青欢总于有机会和匡连海说几句话。
“师父问了几句，怕你路上遇上困难，今天你若是还没回来，我便要出去寻你了。”
“是师兄自己想下山寻我吗？”青欢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一个姑娘独自出行，我不放心，师父也不放心。”匡连海回她。
“有师兄在，真好。”
晚间师父也在，师兄们做了一桌好吃的，说是替青欢接风洗尘，顺便给她再过一个生辰。
于是青欢又收获了大家的祝福，以及师父和每个师兄送的礼物。
“小师姐，我好羡慕你啊。不行，今年我的生辰也要收到礼物，师父师兄，你们可不要忘了我的生辰啊。”潘玉一脸羡慕的看着放在青欢面前的礼物，虽然不贵重，但满满全是心意。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就这么和为师要礼物，你可给为师准备拜师礼了？”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连这个都计较啊。”
“哼！你这丫头，先好好练功吧，你练的好，为师在你生辰上给你准备一本剑谱。”
“这算什么礼物啊！”
夜已深，师父已经先回去了，小师妹非想从三师兄那里抢杯酒尝尝，师兄不给，众人又闹做一团。
青欢有些疲乏，便也离场了，刚走到屋外，就让人叫住了。
“青欢。”
“大师兄，怎么你也先回来了。”
“天色也不早了。还有这个，给你。”他说着，又递来一支盒子。“刚才的是大家一起准备的礼物，这个是我单独准备的。”
青欢接过，心里一甜。她打开来，是一支红玛瑙的簪子，簪上刻的是一朵剔透的红梅花。每次与师兄出门都是形影不离，从未见他进过首饰铺子。
“师兄……你是何时准备的？”
“玛瑙石是我上次参加比武时，和一个外邦人换的，托镇上的工匠帮忙雕琢。玛瑙并不贵重，但刻上红梅和你很相称，我希望你喜欢。”
她感动于大师兄的用心，已经把簪子取出带在了发间。“我很喜欢，真的很好看，谢谢大师兄。”
发簪在青欢的柔顺的乌发间，那雕刻的梅花仿若真正的梅花一般，栩栩如生傲然绽放。匡连海垂眸，看着她温柔一笑，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师妹，已经从娇柔乖巧的小姑娘，出落成娇艳欲滴、楚楚动人的少女了。
…………
回到山门，一切生活又恢复如初。
这一年后，就是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了，师兄们都想在武林大会上一展头角，如今摩拳擦掌，用功极了。
大师兄更是用功，平日里除了练功就是吃饭睡觉，但师父的真传秋风扫落叶，他还是未练成。青欢感觉出他心里愈发急躁，练功时对自己过于狠了些，她是真的怕他走火入魔。
“师父，您能不能开口，让大师兄好好歇一天，他这样，身体怎么能吃得消。练功总会遇到瓶颈，但身体也不能不顾啊。”这种时候，得让师父来劝。
“你倒是比他自己还心疼，放心吧，我看着的。他不行了我自然会让他休息，为师觉得他现在刻苦些，对他很有好处。身为我天山派的大弟子，这点苦他是要吃得的。”
“……我知道了，那徒儿先下去了，大师兄这么辛苦，我去给他炖些鸡汤。”青欢闷闷不乐的停止给北老怪捶背，准备下去。
“你这丫头，只想着你大师兄，鸡汤炖好先给为师送一碗来。”见青欢没达到目的就要走，他又好气又好笑。
“是，师～父～”青欢还是不高兴，虽然师父是为了大师兄好没错，但这样大师兄真的太辛苦了。
因为大家都在勤学苦练，青欢自己则除了每日的功课完成，就回屋子看看书，再去后山采草药，制药膏。
大家都各忙各的，倒是忽略了小师妹潘玉。
这天晚上吃晚餐，二师兄惊恐的发现，小师妹人不见了。
“早上吃早饭时还在，吃过早饭人就没影了，你们都见到小师妹没有？”二师兄已经把武场和后院全找了一遍。
“没见着，哦，早上见她在山门口晃荡。问她做什么，她朝我做鬼脸。”小师兄正捞着个馒头往嘴里塞。
“哎呀！坏了，昨天还听她嚷着叫着说要下山伸张正义去，这才练了几天功夫，就以为自己要当大侠了。连小师弟十招都接不住，下山可不得出事。”
三师兄大腿一拍，想起昨天的事，觉得大事不妙。
“还吃，赶紧的，你去告知师父，我们其他人去找小师妹。”三师兄说着一把把小师兄嘴边的馒头给夺了下来，推着他赶紧去找人。
“我和你们一起去。”青欢也放下碗筷，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小师妹人在哪里，她最好没下山，这秋日山里，觅食的野兽可不少，晚上很危险。
“青欢，你别去了，我们去。你是女孩子，安心待在山上，别让我……我们担心。”匡连海拉住她，让她好好待在，便带上剑和其他师兄一起下山了。
小师兄把小师妹不见的事禀告给师父，师父也很着急，站在山门口等着。
一晚上，出去的找人找疯了，留在山上的一夜无眠，直到第二天出去的师兄们才回来。
青欢听见声音，忙跑出去，就见其他师兄们跟在后面，大师兄走在最前面，背上背着昏迷的小师妹。
“小师妹没事了吧？”
三师兄在门外站着，看青欢出来，忙凑到她身边问。
“倒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惊吓，扭伤了脚，刮了脸。刚才给她脚上了药，安神汤喝下后又喝了碗粥，现在睡下了。师兄，你们在哪里找到小师妹的？”
“嗨，师妹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树上呢。”吴越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蹲树上！怎么回事？”
“自己乱跑出去，结果在山里面迷路了，晚上回不来又遇见狼群围攻。我们要是再去晚点她可就完蛋了。把狼群赶走，小师妹才下了树。下来了就抱着大师兄哭鼻子，哭的怪可怜的，后来体力不支晕过去，后来你也知道，大师兄一路把她背回来了。”
青欢听着三师兄的话，想到刚才小师妹嘴里还喊大师兄，她眼睫颤了颤，立刻垂眸压住眼中的思绪。开口问道：“那你们呢？有没有受伤？”
“我们都没事，就是大师兄他……”
“大师兄怎么了！他人呢？”青欢这才发现大师兄从回来时看到过他，这会儿竟没看见人。
“他是大师兄，小师妹偷跑下山出事，师父怪他对师妹看管不严，罚他扫山门，什么时候扫完什么时候吃饭。哎，师妹，你做什么去？”
“我去看看大师兄，山门那么大，秋天全是落叶，这要扫到什么时候去，难不成师父要饿死他。”
“师妹，你先别去，师父正生气呢，小师妹昏着罚不了，自然是落在大师兄头上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师父的脾气，你这会儿去，师父罚大师兄只会罚的更凶。”
青欢听了，也冷静下来，没办法，只能干看着。“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他，什么都不做。”
匡连海被罚扫山门，一扫竟是一天，其他师兄们只能看不能帮忙，他不言不语扫的认真。青欢帮不上忙，见他也快要扫完了，便先去烧几桶热水。
这一夜一天的，他就没好好休息过，晚上要泡一泡药浴才好。
青欢烧水，让小师兄来帮忙劈柴。火烧着，她往灶上添水，突然听见院子里爆发出欢呼声。
小师兄好奇，放下斧子，拉着青欢去看。
只听见师兄们喊：“成了！大师兄成了！”
小师兄赶忙问，是什么成了。
“大师兄的秋风扫落叶练成了！太好了，太好了！”
二师兄兴高采烈的回答。其他师兄跟着高兴起来，连闻声而来的师父也露出满意的微笑。
“哈哈哈哈！大师兄，你的秋风扫落叶成了，嘿，都是托我的福，你练成了！”小师妹银铃似的笑声欢快又热烈，她一边笑一边拉着匡连海的手臂又蹦又跳着。
“我说什么，我可是运气很好的！大师兄，你得谢谢我啊！”
“才刚崴了脚，又不老实了！”匡连海被她晃得晕，但压不住成功的喜悦，无奈笑着拉开她乱晃的手。
“你还没谢谢我呐，我可是你的福星！”
“小师妹，你可真会说，你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落大师兄头上了。”其他师兄们也围了过去。
“那当然啦！”潘玉扬了扬脑袋，骄傲的说着。
青欢原本要上前的步子止住了，她看着大家欢呼笑闹，自然也很替大师兄高兴，但是这样的热烈……她好像有些挤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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